杨小小与女儿相视而笑，云染歪了歪头，又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马车里静悄悄的，直到车外一阵马挂銮铃声响彻耳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娘，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云童由孟大与罗二郎陪着，本是一路向瑾王府的方向赶的，忽然瞧见前面的马车像是出自学士府，连忙凑到近前，见果真没瞧错，才开口问询。
杨小小撩起车帘，冲儿子招了招手，一时命马车停到路边，等着他上车。
母子俩在车里低声说了一会儿话，云童听说妹子被皇帝下了圣旨赐为三阿哥正妃，一时颇为吃惊地瞟了一眼斜靠车栋旁的云染。
“娘，儿子先去一趟大阿哥府，回来再跟爹娘一起给妹妹庆贺。”
对于已经事先做好的约定，云童不想中途变卦，也怕大皇孙不高兴，在车上陪着杨小小聊了几句，重新离了马车，飞身跨上坐骑，打马直奔瑾王府。
此时的大皇孙正在自己房中来回地踱步，一旁垂首侍立的小福子，瞧着主子一副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安慰道：“主子毋急，赵公子不会失约的！”
“事关我与娘今后的日子，能不急吗？”
过年期间，宫里休课，云童作为伴读也没有像平日那样，跟在大皇孙身边。
昨晚华夫人把儿子唤到自己房里，屏退左右，神色不安地说了一件事。
“这次宫里给二皇子选妃，你父王去淑妃宫里请安时，听说皇后已向皇上恳求，三阿哥的妃位人选也一并定下。你父王觉得趁此时机，把你的岳家也定下来，让皇上看看，大儿子处处都比三儿子强，连人丁兴旺那边也比不过。”
“娘，我年纪尚小，就算定下亲事，也不能成婚啊！”大皇孙心中不乐意，有意推托道。
“你父王也没有让你早成亲的意思，就是想先给你定下亲事，把那边比下去。”
华夫人私下里已被大阿哥叮嘱过了，也知道如今立太子之事虽被宫里暂时按下，但大阿哥与三阿哥是最热门的人选，淑妃与范皇后向来势不两立，若是让三阿哥登上太子之位，淑妃大阿哥一脉准没好果子吃。
大皇孙已经十岁了，在宫里读书三年多，加之平日里的耳濡目染，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不愿掺和，也无力面对罢了。
因为他辈份小，无论是在瑾王府还是宫里，只有听别人的份儿，很少有别人听他的。就连伴读云童，许多时候也是听他的主意。
云童来得有些迟，一进门瞧见大皇孙阴沉着小脸，连忙告罪儿道：“临来的路上碰到了我娘与我妹乘坐的马车，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赵夫人带着苒儿，是去走亲戚？念儿也一同去了吗？”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那个爱闹腾的小丫头，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云童面带笑容地摇了摇头：“我娘与我妹刚从宫里回来。”
“是皇后娘娘召见？”大皇孙转念间，很快想到了遴选的事，有心从云童这里打探消息。
云童觉得不久后，瑾王府也能得到妹妹被指婚给三阿哥作正妃的消息，所以并未打算隐瞒，而是如实相告。
大皇孙听了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轻叹了一口气，跟云童说了自己的烦恼。
“若是指了个并不相识的人，也不知脾气秉性如何……”大皇孙欲言又止，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云童转了转眼珠，凑过来与大皇孙嘀咕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眉头重新舒展为止，才寻了个由头，笑眯眯地告辞离去。
回到自己家里，去上房给杨小小请安，瞧见芫花、石馨儿都在，单单少了妹妹云染，不由得四下搜寻起来。
“别找了，你妹子被教习师傅唤过去，补上午的功课去了。”杨小小心情很好，对儿子表现出来的关心十分开心。
不等云童开口，石馨儿冲过来插话道：“女师傅很严的，还好我不用跟着一起学。”
“疯丫头也该学些本事了，不然将来出嫁了，受婆家欺负，没人能帮得了你！”云童一时起了玩笑之心，煞有介事地凑趣道。
石馨儿听罢面色不愉地瞪了云童一眼，转脸就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扬起头来恳求杨小小：“将来若是表哥不肯帮我，姨母可一定要帮我啊！”
杨小小“扑哧”一笑，伸出手指点着小丫头的前额故意拒绝：“咱们学士府的子弟，都要学会自助，若是有一天你果真遇到了麻烦，先自己想法子吧。”
石馨儿小脸微红，垂下头去默不作声了，房里立刻安静下来。
杨小小又有几分于心不忍，一时把她拉到身边，柔声安抚道：“姨母永远站在你身后，若是果真有那么一日，学士府会派你表哥把你接回来，继续住你的闺房，伴姨母左右，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说得在场的人都有几分动容，小丫头更是直接抹起了眼泪，哽咽着说出了心里话：“我自小在姨母身边长大，虽没看见过亲娘，但一直把姨母当娘。姨母，我娘什么样？是不是也像姨母这般聪慧能干？对念儿这般好？”
说得杨小小也跟着红了眼圈，芜花瞧见了，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一时跟着无声地落下泪来。
云雷踏进上房的时候，刚好遇见了这样的场面，微微有几分吃惊，目光瞟向云童，询问儿子缘故。
云童转述了表妹的一番话，云雷随口说道：“若是想去老家瞧瞧，派人一路护送就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石家过得如何了？”
杨小小听了此话，立马撂下脸来，直接出言反对。
“若送念儿回去，只怕就接不回来了。石大娘与念儿的继母，定会借由头留住念儿，想法子给自己弄些好处。当初若不是嫁与石家，怀着身孕还没得吃，我姐也不会连生产的力气都没有。念儿是她唯一的血脉，岂能再毁在石家人手中？”
房里的三个孩子听得都张大了嘴巴，云雷有些嗔怪地命人送他们回房，芫花乖巧地起身告退，石馨儿有心再听上一听，也被云童连哄连劝地拽走了。
只剩下夫妻二人时，杨小小对自己方才的鲁莽也有几分暗悔，但面上却没有带出一丝一毫来。
云雷对发妻的脾气十分了解，知道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适时转移了话题。谈到女儿云染的事，杨小小又高兴起来。
“我也是晌午才得到的消息，三阿哥私下里设宴，说出皇上下旨赐婚的事。当时我也是深感意外，但是听到他口中那一句岳丈大人，心里还是万分受用的。”为了逗杨小小开心，很少说笑的云雷也开起了玩笑。
“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杨小小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向引以为傲。
“夫人答应为夫的承诺尚未兑现，这时候高兴是不是早了点儿？”云雷立刻沉下脸来，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杨小小的气焰顷刻间消失殆尽，红着脸垂着头去，小声嘟囔道：“送子娘娘都忙碌一年了，过年也得让人家休息几日不是？”
“年都过完了，她再不上工，会被老佛爷辞退的，你少要为她的偷懒找借口？”云雷不依不饶，一时凑过来，说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得懂的话。
夫妻俩正在房里打情骂俏，门口传来一阵轻咳，二人同时闭了嘴，扭头向帘珠的方向望去。
也不知云童在门口站了多久，只见他笑嘻嘻地走进来，神色如常地躬身请安。
云雷板起脸来，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口气不善地询问儿子去而复返的缘故。
云童回来就打算把大阿哥府的动向说与爹娘听，无奈赶上人多，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又撞上爹娘俩在一起秀恩爱，只好等不及地打断他们了。
杨小小听说儿子给大皇孙出了个歪主意，让他去求华夫人，说服大阿哥，娶石馨儿为妻，当场变了脸色，指着云童怒道：“大阿哥与三阿哥是死对头，你让你表妹嫁入瑾王府，若有朝一日，大阿哥落败了，她岂有好下场？”
云童早把这一层想过了，并不十分担心：“如今学士府是三阿哥的岳家，若真有那么一日，咱们去求一求三阿哥，念儿必定无事的。”
杨小小觉得儿子想得过于简单了，进一步提醒道：“就算如你所说，念儿无事，不等于大皇孙也无事啊！一旦结为夫妻，一方若是出了意外，另一方就算能够独活，心里也必是万般悲痛的，你让念儿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云雷对发妻与儿子的想法都赞同，本身自己也有些想头，一时含蓄地表露心机：“朝堂上风云变幻，三阿哥虽是皇后所生，但终究年少了些，与早早入朝参政的大阿哥相比，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谁也猜不透圣心所向！”
云童很快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杨小小也不是个傻的，心中忐忑不安：“若是夫君的念头被皇后娘娘或是三阿哥知晓了，只怕再也不会重用学士府的人了。”
云雷却不以为然，反而安慰了发妻一番，转头又叮嘱了儿子几句。
两日后，学士府就收到了瑾王府的请贴，邀杨小小携石馨儿到府中一叙。
杨小小亲自来到石馨儿房里，关起门来交代会客的礼仪规矩。
石馨儿自从前日听到姨母无意中透露出对石家的怨念，再也不敢提及想亲娘的事了，更怕杨小小哪天心一软，把自己送回老家去。
这一次，听说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瑾王府做客，一时小心翼翼地问道：“姨母外出会客，一向不带念儿的，这一次为何会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