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家是淮南范家,她相中的三阿哥正妃是自己的侄女范晴儿,从十一岁接到宫里,养到身边已经有两年了。
范晴儿虽然年纪尚小,但已初露大家闺秀的风范,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对绘画也很有天分,最喜画国色天香的牡丹,同范皇后年轻时一样美丽端庄。
由于出身高贵,又有范皇后这样的姑姑作榜样,性情中多了一分倨傲。在中宫,处处以皇子正妃的标准行事,即便见到三阿哥,也很少与之玩笑。
三阿哥对这位比他年长一岁的表姐,既不厌烦,也没有喜欢,待之如常人,并无特别之处。
范皇后觉得自己的侄女已经做得很好了,也未曾劝说二人多亲近些。
对于杨小小不愿云染做侧妃,竟然信口乱说话的言谈极为不满,特别是听到她想让自己的闺女作三阿哥正妃时,简直觉得对方是在以退求进,正打算斥责几句,却被皇帝先开了口,想要见一见云染这个胎毛未褪的小姑娘。
云染正跟着女教习练拳法,管事刘全带着宫里的口信儿匆匆走来,躬身说道:“皇上要见小姐,小姐还是赶紧回房沐浴更衣吧。奴才一会儿过来接您。”
“没说什么事吗?”云染随口问了一句,刘全也不知晓。
当她一切妥当,被奶娘抱上马车时,小丫头的瞌睡虫又来了,不一会儿,就斜靠在车窗旁睡着了。
学士府的马车来到宫门口换乘软轿的时候,小丫头被一阵轻唤声吵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迎面刚好碰上微服出宫的三阿哥。
“皇上传召啊!”云染一边揉眼睛,一边懒洋洋地答道。
“听说你最近都跟着师傅练习拳脚了,敢不敢与本殿同乘一骑?本殿带你入宫。”三阿哥扫了小丫头一眼,故意冷着脸问道。
“我还小,上不去,你抱我啊!”云染听说要骑马,顿时来了精神。
三阿哥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真地翻下马,双手拖着小丫头,让她爬上了马背,然后自己坐到了她的后面,双手打住缰绳,双脚一磕马腹,骏马跑开了。
云染眯着眼睛,并不说话,只是缩了缩脖子,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连打了两个喷嚏,整个人直接钻到了三阿哥的毛皮大氅之下。
三阿哥扫了一眼,也不言语,心里给小丫头又记上一笔:“精灵古怪得很。”
来到中宫门前,三阿哥先下马,然后再把云染抱下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裙,挽着她的小手,踏入了中宫庭院的大门。
早有守门的宫人一路小跑着进入大殿向皇帝与皇后禀报去了。
赵裕与云染一大一小,拖拖拉拉地走入大殿的时候,殿内的人都瞪直了眼睛。
赵裕带着小丫头叩头行礼,皇帝命二人起身,目光在云染身上停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儿臣出宫的时候赶巧遇到了,听说父皇传唤,就带着她一同来了。”
赵裕朗声回答,云染偷眼打量宝座上最尊贵的一帝一后,碰上范皇后凌厉的目光,立刻灰溜溜地收回了视线,有模有样地垂首侍立在金阙之下。
“你就是云染?”
面对范皇后的冷若冰霜,皇帝反倒显得温和了许多。
“听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朕要当殿试上一试。只要你能记住看过的七八分,朕就允了你娘的请求,让你坐三阿哥的正妃,你可愿意?”
小丫头这才明白唤她来的缘故,看来老娘是希望自己成为三阿哥正妃,可是自己还小啊,三阿哥比自己高好多呢。
云染一脸的纠结,没有逃过皇帝与三阿哥的视线。
皇帝觉得奇怪,以为小丫头不懂这些,打算解释一二,三阿哥赵裕冷着脸先开口道:“母后打算立你为我的侧妃,若你坐不上正妃之位,就只能为侧室了。”
这下小丫头急了,连忙开口说道:“妻为天,妾为地,我是不会做侧室的。”
“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了!”范皇后气闷之余,也生出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皇帝命人拿来的不是《女诫》、《女孝经》,而是《论语》。先让云染看了第一章,然后把书收回去,等待她的背诵。
小丫头定了定神,故意不看宝座上的两个人,而是把目光落到殿中的一棵蟠龙柱上,开口细声细气地转述了一遍,还不忘解释给众人听。
皇帝微微讶然,问道:“赵学士教你的?”
云染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范皇后也有几分诧异,转头对皇帝恳求道:“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学过《论语》,不如陛下换一本再试吧。”
皇帝想了一下,命人取来《史记》,让小丫头看了最后一章,然后收了书。
云染同样轻松的复述下来,而且还顺带着解释了一遍。
这一次不光是帝后吃惊,连一旁听着的三阿哥也瞪大了眼睛,开口问道:“赵学士连《史记》也教过你了?”
见小丫头再次点头,三阿哥接着问道:“《资治通鉴》这一本,你可读过?”
云染点了点头。
范皇后不信,命人取来书,随意的选了一章,让云染看过后,作了记号,让她接着作记号的地方,背诵后面的文章。
即便如此刁难,也没难倒小丫头,听她琅琅上口的诵读,范皇后也噤了声。
皇帝不住地点头,叹息着问道:“四书五经,哪一样你没看过?”
“都已在爹爹的书房里看过了,只是有些话本和杂记,还没看完。”云染扬起细眉,直接对上皇帝的目光,毫不畏惧,却偏偏不瞅范皇后。
“朕当场出一考题,你可愿意尝试?”皇帝一时来了兴致,打算按殿试的规格难为一下小丫头。
云染点了下头,看着笔墨纸砚被宫人送到凤案上,皇帝亲笔出了一道考题,题目是《如何治理河道水灾》。
小丫头坐在专门为她准备的桌子旁边,认真思索了一下,挥动笔端,洋洋洒洒上千字,用了两刻钟,终于把试题的答案写出来了。
皇帝看过云染的卷子,转给范皇后,待她阅完,问道:“让云丫头作裕儿正妃,梓童还要反对吗?”
“母后,能否把苒儿的卷子让儿子一阅?”三阿哥也很好奇。
宫人把凤案上的卷子转到赵裕手中,赵裕仔细看过,跪倒恳求。
“母后,苒儿小小年纪,却已阅遍群书。倘若她是男子,必不输给赵学士。如今她又跟着女教习演习拳脚功夫,想来也必有所成。她若为正妃,必能辅助儿子成就一番事业。若她为侧室,必受正妃压制,沦为内宅普通妇人,难有施展。”
范皇后略有所动,但还是觉得让自己的侄女作侧室实在委屈,一时用商量的口气对杨小小说道:“倘若晴儿不干预云染的事,学士府能否答应云丫头为侧室?”
杨小小寸步不让,连连摇头道:“嫡庶有别,臣妇本不愿苒儿嫁入皇家,若不让她作正妃,臣妇宁愿她嫁一普通人家,过上相夫教子的悠闲日子。”
皇帝不吱声,三阿哥心中焦急,豁出脸面坚持道:“若母后执意让云染为侧妃,儿子永不踏入正妃房里一步。”
范皇后听得生了气,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呵斥三阿哥不孝。
三阿哥垂下头来,不言不语,但也绝不起身。
皇帝瞧着母子俩僵持不下,命人把范晴儿传来,当着范皇后的面,说道:“梓童坚持要晴丫头作正妃,裕儿属意云丫头,不如比一比吧?”
第一局,比谁懂得多。云染自然是遥遥领先,范晴儿在慌乱之下,花容失色。
第二局,以太子妃为题,写一篇辅助太子的策论,范晴儿的答案中规中矩,毫无特色。
第三局,以治理后宫为题,写一篇文章,范晴儿没云染书读得多,又败下阵来。
连败三局,范晴儿脸色灰白,眼里隐隐有了泪光,却又不肯失了仪态。
皇帝瞅了瞅范皇后,问道:“如今你还打算让云丫头作侧妃吗?”
范皇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落到范睛儿身上,长叹一声,终于同意了更换正妃人选的请求。
三阿哥怕日久生变,恳求皇帝当场下谕旨,把立云染为正妃的事坐实。
皇帝扫了儿子一眼,一时露出淡淡的微笑,亲笔写下一道圣旨,让身边的总管徐公公当场宣读,立云染为三阿哥正妃,待及笈后择日完婚,然后把圣旨交与云染。
小丫头刚要伸手去接,被三阿哥一把抢到手中,宝贝似地说道:“你还小呢,让本殿先替你保管吧。”
云染不答应,却也没生气,而是慢条斯理地说道:“三阿哥此言诧异。此乃皇上赐予学士府的荣誉,苒儿是要拿回府中与双亲分享的。”
瞧见两个孩子为了一道圣旨起争执,皇帝命人收回了第一道圣旨,照着原样又拟了一道,这一次分别交给赵裕与云染,二人才笑眯眯地各自收好了。
杨小小带着云染从宫里出来,坐上自家的马车,一颗心才算落了底。转头打算夸奖女儿几句,没想到小丫头先撅起了嘴,生起了老娘的气。
“娘,女儿说过许多次了,以后您要让女儿做什么事,一定事先知会女儿一声,这一次若不是我机灵,险些误了大事。正妃与侧妃之间,可差了不少呢!”
身旁的奶娘庄氏,一时垂下头去,悄悄掩起了嘴。
杨小小知道对方在偷笑,一时觉得没面子,对小丫头也改了往日的好脾气,瞪起眼睛轻斥道:“你的机灵劲儿还不是跟娘学的,有什么可显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