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菜花知道曹老太太的小心思,但不想让曹家把范大嫂一家带回去不了了之,于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掀了范大嫂与佩儿私下里的勾当,不仅让曹春雁的小脸灰白,连曹老太太都跟着丢面子,侄孙女的陪房是她挑选送过来的。
恼怒之下,让曹春雁拿出范大嫂一家的卖身契,交到李菜花手上,表示绝无偏袒之心。
李菜花把卖身契递给了刘妍儿,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本是弟妹后宅之事,自当弟妹作主。”
刘妍儿接过范大嫂一家的卖身契,思索着说道:“这等恶人,打几十板子送去官府吧。”
结果刘妍儿的一句话,范大嫂与佩儿在庄子上干了几个月的农活儿后,又吃起了外乡饭。衙差把人带走后,官府很快就判了她们流放之罪。
曹春雁生了儿子,也没敢放肆,出月子后日日来上房请安。
狗蛋因为秋闱之事,更是日日歇在书房里,家里的事都甩手给了刘妍儿。刘妍儿没想到自己生了女儿,地位没有动摇,日子过得反倒比从前舒心多了。每日忙完后宅的琐事,就待在房里陪着女儿玩乐,对外面的事也不那么上心了。
李菜花可没有弟妹那么悠闲,心里记着自己生产的大概日期,人却奋斗在生意的一线上。
来省城赶考的秀才越聚越多,小客店都住满了,大客栈也人气高涨。食街上人流涌动,各家铺子的客流比以住多了一倍。
李菜花管辖的四个铺面,各自列出来最受欢迎的前十样吃食,贴到铺子门口的告示板上。并且言明:凡参加赶考的秀才,一率八折优惠。
场面之火爆,人气之旺盛,堪比酒肆的生意。实在是忙不过来了,李菜花只好临时雇帮工。
前面的铺子忙,田庄上也跟着忙,宰杀牲口,炖肉做馅,运送东西,加上平日的收购禽畜,饲料加工,打扫畜舍,照顾庄稼,个个忙得热火朝天。
李菜花怀孕九个月的时候,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了。她把管事刘全叫过来,让刘全与自己换着,隔天去铺子查看,就这样愣是又坚持了一个月,孩子还没动静。
稳婆、奶娘都已进入云宅,随时待命。李菜花也被云祥留在了家里,不准她外出。秋娘每日都紧张兮兮地询问她哪里不舒服。其实孕妇怀孕到这个份儿上,身上哪都不得劲儿,只不过有的人说出来,有的人比较能忍罢了。
超出预产期还没动静,李菜花让大夫给她喝催产的药,大夫有些迟疑,怕伤了孕妇的身子。
李菜花也急了:“难道让孩子一直留在我的肚子里,闷也闷死了。”
这一胎生得异常艰难,李菜花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心灵恐惧,她难产了。在保大人与保孩子被稳婆问出来的那一刻,李菜花已经没力气了。
当她再次醒来,枕旁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守在床边的春杏惊喜地跑了出去。一会儿工夫,产房里就聚了半屋子的人。
李大婶含泪说道:“还好你命大,孩子也保住了一个。”
“孩子也保住了一个?”李菜花的眼睛有些失神,有气无力地重复着。
“本来好好的一对龙凤胎,外甥女先出来了,小外甥一出来就……”刘妍儿也来了,她是事后听说的,当时也吓得不轻。
“要我说,女娃的命太硬,才会克母克弟弟。”跟过来的唐外婆蹙眉说道,一时房里的人神色各异,却都没敢附和。
李菜花本来就心里难过,听了唐外婆的话,越发心烦起来:“娘,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大婶连忙冲众人摆摆手,她亲自把唐外婆搀出来,大家也跟着出来了。
路上,李大婶埋怨道:“娘,女人生产,都像是过一道鬼门关,您没瞧见菜花不爱听吗?”
“我这不也是为她好吗?要我说就该送到乡下人家养着,等大了嫁得远一点,或许能避一避。”唐外婆一副认真的模样,依然坚持她的主张。
“本来好好的一个儿子没了,她听到消息还不知怎么难受呢!这个时候您还让她把好不容易生下来的闺女送走,她能愿意吗?”李大婶又怕老娘心里不痛快,少不得要替女儿解释几句。
唐外婆点了点头,一路上没再吱声,直到坐上马车,才跟李大婶商量:“要不咱们找个日子,去庙里给那个可怜的孩子点一盏长明灯,让他早走早投生。”
这一回,李大婶没有反对,也觉得该替夭折的孩子上炷香,替坐月子的女儿送送那个可怜的小外孙。
秋娘代替云祥夫妇送走了亲戚,转到厨房,亲自端来了一碗补汤。瞧见李菜花正亲自抱着孩子喂奶,小婴儿眯着眼睛吃得很香,扒着亲娘一副悠哉的模样。
等着孩子吃饱了,秋娘才把碗端到李菜花眼前,又冲房里留下来的奶娘庄氏使了个眼色,奶娘走上前来,李菜花把孩子交给她的同时叮嘱道:“无论外人说什么,大小姐都是我的心头宝,你可不能不尽心。”
秋娘手上微微一顿,等奶娘抱着孩子应声退下,才坐下来把汤碗放到床头,李菜花端起来几口喝光,问道:“老爷呢?”
“昨日陪了夫人半宿,后来回房歇下。今早儿又过来了一趟,如今去书院了。”秋娘说道。
“小少爷的棺椁呢?”
李菜花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当她听说云祥怕她难过,提前安排下葬时,眼泪止不住地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下来。
秋娘怕她月子里流泪伤了眼睛,连忙劝道:“夫人节哀,老爷已命人去庙里给小少爷点了一盏长明灯,又添了不少香油钱,连大小姐的平安符也求来了,还给大小姐取了一个‘苒’字,也是希望大小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夫君不介意她克了弟弟吗?”李菜花心中有结,背着云祥探问。
秋娘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老爷说大小姐来得不易,以后要越发疼惜才是。已让刘全发了喜贴,明日就是大小姐的洗三,我已替夫人安排妥当了。”
云祥肯给女儿办洗三礼,李菜花放心了。
转天洗三,亲戚与云祥书院的同僚来了不少。连山长都派了夫人过来,纪夫人听说了李菜花难产的事,特意过来给孩子添盆,还不忘安慰了她一番。
一时谈及今年秋闱的事,纪夫人说道:“还有二十余日,听说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有些后来的秀才没有住处,只好以地为席,挤住在马厩灶间。”
“可不是吗?书院里的学子,有亲友投靠过来的,也住进了不少人。我家老爷说,要是换作平日里,肯定是不允的。”鲁夫人也不无感慨地说道。
“也不知我弟今年能不能考上。”李菜花想起了弟弟狗蛋。
如今的狗蛋,正在书房里埋头苦读。考前一个月,书院里本地的学生中有一些家里条件好的,直接请了假,在家里备考。
刘妍儿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日日让厨房把宵夜送进书房,自己也是很晚才睡。如果这一次没考中,就要再等三年,除非遇到恩科。
家里一直靠着二姑奶奶帮衬着,虽说丈夫名下多了四十亩良田,可是依然开销大于收入。特别是随着珍姐儿与天福两个孩子的出生,日常开销更大了。在省城住了两年,人脉已然形成,往来无白丁,总要撑个脸面。
今日外甥女的洗三,刘妍儿向盆里散了一串铜钱,觉得礼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一旁不吱声。听到李菜花的随口一问,不由得怔了怔。
回到家里,刘妍儿亲自下厨做了消暑汤送进书房,瞧见弟弟与丈夫正在埋头读书,本想聊两句的心思也压下去,放下汤碗就退了出来。
回到房里问华妈妈:“你说要是大爷今年没考上,明年二姑奶奶跟着二姑爷去了京城,省城里的铺面与城郊的田庄怎么办?”
华妈妈知道自家小姐担心什么,也不点破,只是斟酌着说道:“亲戚们都搬过来住了,肯定不会让他们再回去。估摸到时候会留些人手,继续开铺子。”
“外甥女的满月酒,你说送什么好?洗三也就罢了,如果满月的礼再送轻了,怕二姑奶奶瞧着以为咱们听信了外婆的话,不待见外甥女呢!”
刘妍儿想到自己女儿满月时,李菜花送金项圈给珍姐儿撑面子,嫡女才没被庶子比下去,此番轮到外甥女满月,自己这个作舅妈的娘家人怎么也不能寒酸得失了二姑奶奶的颜面,也想送一件金饰,但打开银钱盒子,只剩一些散碎银子。
秋收后地里的出产卖掉才有钱,自己每年只有二百两银子的铺子租金钱,先前自己坐月子时,二姑奶奶曾给了一张百两银票,自己一直没舍得动。
“二姑奶奶是不缺银子的,只是咱们送出去的东西代表娘家人。”华妈妈也赞成刘妍儿送出的满月礼厚重些。
刘妍儿拿出银票,又从首饰盒里拿了一只银镯子,让华妈妈代她去兑换成一只小孩戴的金镯子。
华妈妈坐上府里的马车,匆匆去了首饰铺子,买回来一只十二克重的小金镯。刘妍儿笑眯眯地用红布包起来,放到钱盒子里收好。
夜里,刘妍儿睡得迷迷糊糊,狗蛋带着香兰过来要银子。
“大少爷头天夜里着了凉,二奶奶用土法子去了热,今夜又发热了,二奶奶心里没底,想请大夫过来瞧瞧。”香兰神情紧张地说道。
刘妍儿翻出钱盒子,把散碎银子都给了狗蛋,狗蛋带着香兰出去了。
偏院折腾到后半夜,狗蛋也没有回来。
次日清晨,狗蛋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上房,眼里布满眼丝。
“大夫说因为天福早产的缘故,身子骨有些弱,需要给奶娘进补。我看给珍姐的奶娘一起补补吧。”狗蛋交代完,转身出了屋子,又去了书房。
“去二姑奶奶的铺子,拿点肉吧。”
刘妍儿打发陈三去李菜花的铺子里买肉,给的不是银子,而是一支银钗。陈三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犹豫着还是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