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接过刘妍儿的银钗,放到身上藏好了,躬身退了出去。
华妈妈瞧着叹了口气,蹙额说道:“***奶的首饰也不多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等大爷考上举人就好了,反正左右不过一个月,能撑得住。”刘妍儿盼着狗蛋秋闱下场能考个好成绩,让家里的日子也跟着红火起来。
华妈妈、巧月,上房的每个人,乃至全府上下,都盼着当家人能中举。陈三作为管事,更是如此。
他带着掌家奶奶的银钗,先去了当铺,把十两银子的银钗当了六两银子,同华妈妈一样,当票开得都是活当,想着有一日还能赎回来。
来到李菜花与于掌柜合作的烧烤铺子,管事刘全在自家夫人不能亲自过来坐镇的这段日子,日日来食街走一趟,然后在新开的这间铺子里呆上个把时辰,回去再向主子汇报。刚好撞上陈三来买肉,自然热情招待。
陈三说了小少爷身体不适,老爷吩咐给两位奶娘进补的事,并拿出了六两银子。
刘全给陈三包了两只熟羊腿,又拿了两个生猪肘子,一篮子肉包子。只收了他三两银子,把多余的钱退给了他,不忘提醒道:“天热,东西容易坏。回头我跟***奶说一声,从庄子上给大爷家送些鸡蛋过去。”
陈三知道只是收了成本价,笑眯眯地道了谢,带上东西回去了。
刘妍儿拿到了没花了的三两银子,听说庄子上会送鸡蛋过来,笑着点了点头。
刘全回去果然向李菜花说了这件事,李菜花说道:“只吃肉与鸡蛋也是不行的,你亲自去一趟庄子上,送一篮子鸡蛋过去的同时,再送些菜过去吧。”
结果,李宅的后厨多了一篮子鸡蛋、两筐瓜菜,外带三只活鸭子,一大块猪板油。
陈大娘瞧着高兴地说道:“这下灶上的饭菜有得做了。”
自从府里办过满月酒后,灶上的东西就没几样,最多的就是咸菜和大酱,去年的稻米与小麦粉吃完了,就用剩下的玉米粉代替。
每个月新买的那点稻米与小麦粉,只送到书房给大爷与小舅爷吃。两房奶奶的桌子上,顶多端上一碗白米粥。
蔬菜与猪板油也会按月定量买,只是买得不多,每次都抻不到月底。
陈大娘是厨房的管事,手下还有两个厨娘,两个粗使丫头。每到做饭的时候,大家就眼巴巴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安排。
有的时候实在不好做,陈大娘就跑到上房,亲自询问刘妍儿的意思。
刘妍儿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知道灶上缺东西,陈大娘不好意思言明,只好向她请示。有时候也会帮着出出主意,有时候就怎么节省怎么来。
对于府里的膳食,曹春雁初始以为大房苛刻偏院,后来发现只有狗蛋与刘宏吃得好些,别人都一样时,明白了府里账上一直缺银子,也就默不作声了。
奶娘来了,吃的也是大锅饭,没多少油水,奶稀。珍姐儿还好点,毕竟是足月产下的。天福就不行了,七个月的早产儿,身子骨本来变弱,出生两个多月后,开始接二连三的生病。有时候是拉肚子,有时候是头疼脑热。
开始的时候,刘妍儿也很重视,派大夫过来诊脉,但架不住小孩老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一生病,狗蛋就过去半宿半宿地陪着。
不仅看病要花银子,狗蛋也休息不好,回来还让刘妍儿买这买那。
刘妍儿心中不满,但又不能当狗蛋的面唠叨。有一次终于忍不住把曹春雁叫过来,板着脸教训了一顿。
“你知不知道如今是多关键的时候?夫君要考举人,你因孩子的事三天两头的打扰他,还让他睡不好觉。你要是养不好孩子,就把天福送到上房来,我代你看着他。”
一听说孩子要被抱走,曹春雁立刻哭着恳求。从此以后,只要不是很严重,曹春雁也不敢再让丫头过来传话。
刘妍儿的日子才清净没几日,又遇到这样的事,心烦之余,只好先忍着。还好李菜花也会时不时地派人送些东西过来,每次都能让厨房高兴一阵子。
陈大娘瞧着这次送过来的东西,每样儿少做些,又能维持十来日。晚上,两位奶娘的碗里见了荤腥,是油渣炒瓜菜,每人还有一个煮鸡蛋,虽然还是吃玉米饼子,但终于不用吃咸菜了。奶娘觉得自己咸菜吃多了,嘴里都是苦涩的味。
送到书房的饭菜是白米饭、烤羊肉、油渣炒瓜菜。
刘宏连着吃了两碗饭,狗蛋也吃得津津有味,笑着说道:“准又是二姑奶奶派人送过来的。外甥女的满月酒,刚好赶上咱们下场,没有口福了。”
“姐夫,你有把握吗?”趁着对方高兴,刘宏试探着问道。
“第一次参加秋闱,也不知道会考什么样?反正全力以赴呗!”狗蛋实话实说,心里也没底儿,又不好当着小舅子的面露出怯场之意,只能硬撑。
刘宏觉得有理儿,想了一下又问道:“如果此次没考上,还会继续考吗?”
“当然要考,至少也要考上举人才行。不然像夏秀才那样,将来岂不是也要卖宅子?”
狗蛋听说夏秀才卖宅子的事是在几个月前,但他没有告诉刘妍儿,那时的刘妍儿产后非常虚弱,还在坐月子。
珍儿的满月酒,也没有告诉自己的连襟儿夏秀才,就连夏秀才告诉他刘沁儿也怀了几个月的身孕,如今在乡下养胎的事,狗蛋也没说。
一方面是不想让发妻担心,一方面是因为秋闱在际,狗蛋心里的头等大事是考上举人,别的事都可以暂时放一放,特别是对自己关系不大的人和事,他也懒得理会。
刘宏也听说夏秀才卖了宅子的事,心里对大姐早有成见,连带着也不待见这位大姐夫,也同样没跟二姐刘妍儿提起这件事。
夏秀才有了卖宅子的三百多两银子,住进书院里,也在备考。
就在省城处处都弥漫在秋闱的气氛中,刘倩儿的孩子出世了。
秦家二老太太很高兴,因为刘倩儿给大房生了一个儿子,秦大郎这一脉算是能够接续下去了。
孩子的洗三,广下请贴,刘妍儿作为娘家人,自然也收到了。
刘妍儿到秦家,不仅看到了身体虚弱的刘倩儿,还看到了堂哥刘荣。双方见面后,刘荣瞧上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如今已住进秦家备考了。
一时说起家事,刘荣瞅着妹妹的屋子,蹙眉说道:“秦大郎前些日子没了,倩儿以后要与皓哥儿相依为命了。若我能考中举人,她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刘妍儿惊讶地问道。
“像秦大郎那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大张旗鼓的?倒是你姐夫夏秀才的事,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刘荣很快转移了话题。
刘妍儿听说夏秀才卖了自己姐姐的宅子,并没有把钱寄回家,而是用来吃喝交际,巴结书院的曹举人,因为曹举人的远房表舅是这次京里派下来的巡考官。
“堂哥是担心科考舞弊,有些本该考上的人会被挤下去?”刘妍儿也跟着担忧起来。
“谁知道呢!如果夏秀才那样的人都能考上,倒真值得怀疑!曹老太太的侄孙女与你供侍一夫,何不让她回去求求曹家人,助堂弟一臂之力?”
刘妍儿摇了摇头,上次珍姐儿的满月酒,已经让曹老太太不痛快了。现在不顾脸面地又去求人家,刘妍儿心里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
客散了,堂兄妹还在廊下说话,刘倩儿房里的丫头小桃疾步走出来,冲刘倩儿屈了屈膝,传话道:“***奶请李家***奶进屋说些私房话。”
刘荣告辞,小桃把刘妍儿引到刘倩儿的住处,退了出来,在外面守着。
刘倩儿请堂妹坐过来,轻声恳求道:“我如今是什么情形,只怕大哥已经都跟你说了。有了皓哥儿,今后就守着他过日子了。只是听闻大哥的学问,连云贡生与鲁山长也赞过的,想必此次秋闱一定是有希望的了……”
刘妍儿坐在床边认真听完她的话,也感到很为难。
刘倩儿希望堂妹能借她些银子,因为她手里没钱,她的吃穿用度都是府里按定例拨下来的。
刘荣年后来省城去书院读书,身上的那点银子已经花完了,身无分文之下,只好客居在秦家。
虽然吃住不用愁了,但平日用的纸张与墨块,时常接济不上。带过来的几件衣裳都还是旧的厚的,眼瞅着就要下场了,许多事情都是需要打点的。
刘荣客居在秦家,府里是不会专门派车接送他去考场的,也不会专门给他准备下场带的食盒。身边没有一点银子是不行的。
刘倩儿也想让大哥搬到堂妹家暂住,但刘荣却不肯,觉得亲妹子家不住却住到堂妹家,对外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想趁儿子洗三亲戚相见时,向堂妹借点钱。
刘妍儿身上只有上次卖掉银钗花剩下的三两银子,全给了刘倩儿,说道:“堂姐若担心马车的事,到时候我让家里的马车过来接堂哥,也是无碍的。”
“多谢堂妹帮衬着!”
见堂姐放下心来,刘妍儿起身告辞。离开秦府,路过当铺的时候,狠了狠心,把手上另一只银镯子也送进了当铺,换得十五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