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李菜花瞧着窝在奶娘怀里昏昏欲睡的云童与云苒,命罗家兄弟砸开大门上的铜锁,让马车驶进了院里。
关好院门,借着火折子摸进前院的客房,她发现房里的一切比想像得还好一些,只是墙角处挂了些灰网,客房里的被褥泛着潮气,打算先将就一宿。
她把身上的包袱取下来,从里面取出一百两银子,交给刘全,让他赶马车去附近的铺子买些御寒的东西,棉絮、披风,如果能去客栈里弄几床被子更好。
刘全回来得很快,不仅带回来三床被褥,还带回来三件棉披风,外加一车灰炭,一起运进了宅子。
“奴才路上遇到了一间杂货铺子,本想还买一些粮油米面,先回来禀报一声,问一问夫人的意思。”
李菜花听了心中一喜,连忙让他再去一趟,问问有没有柴禾,先带过来一些。刘全又去了一趟,带回来三袋小麦粉,三袋稻米和一车柴禾。
一晚总算没有受冻,临时收拾出来的三间客房,被褥换了新的,房里加了炭盆,大家挤挤都睡下了。
次日早晨起来,李菜花带着周嫂去厨房做吃的,刘全与罗家兄弟帮着担水烧火。
两大锅馒头蒸上后,李菜花让刘全去附近的街上再买些猪肉与青菜回来。由于头一晚没有吃晚饭,饭菜一端上来,众人围坐到一处,吃得特别香。
吃过早饭后,圆嫂与庄氏把孩子背到背上,跟着大家一起清理庭院里的杂草。院子里拾掇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打扫各处的房间。
两进的院子,三间上房,两排配房,外加书房、花厅、客房等地方,被褥与帷帐全换成新的,为此刘全又去了附近的绸缎庄、布店和杂货铺子。
用了一日的工夫,宅子旧貌换新颜,家里的东西也基本补齐了。
厨房烧了几大锅热水,让每个人都洗了澡,换上从成衣铺子买来的新衣裳。晚饭做得比较丰盛,累了一天的人吃起饭来都特别的香。
饭桌上,云童吃尽了碗里的米饭与肉片,突然扬起脸来问道:“爹爹呢?”
忙碌一整天的李菜花,才惊觉云祥还没有回来。
一时让奶娘把孩子抱回房里,她才对刘全与罗家兄弟交待道:“明日,罗大郎去翰林院打听大爷回来了没有,刘全赶马车去郡王府外转转,看看能不能碰到相熟的人。秋娘与念儿她们至今还未有下落,大爷也不知能不能找到这里?”
“夫人请放宽心,也许大爷明日就到了!”
李菜花也没想到,周嫂随口说出来的宽慰话倒十分灵验。次日早饭后,罗大郎在翰林院门口见到了赶车的张二宝,云祥就坐在车里面。
云祥瞧见罗大郎,脸色不大好地说道:“等我下了衙门,就随你过去。”
张二宝停下马车,搀扶云祥下来,目送他进了翰林院,才转头对罗大郎叹道:“大爷被关了一日,今早才放出来,都没有吃饭,就来衙门里销假了。”
罗大郎吃惊之余,连忙询问前晚的事,才知道云祥被发怒的赵郡王关在祠堂里思过,要不是李菜花等人跑得快,也会像秋娘与何嫂一样,挨一顿板子。
“当日被拦下的人都挨了板子,连秋娘也没躲过。王爷说她教坏了大爷,打了她三十板子还不给饭吃,何嫂等人也挨了二十板子。”
罗大郎听说张二宝也没吃饭,劝他跟自己先去见一见李菜花:“***奶买下的新宅子近得很,就隔了一条街。”
张二宝想了想,就赶马车跟了过去。见到李菜花后,把最近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李菜花听说他与云祥还饿着,让周嫂去厨房把早晨吃剩下的白面馒头与碎米粥热一热端过来,先让他饱餐一顿,又让他带着食盒过去给云祥送饭。
张二宝认了门,接过食盒驾车匆匆离去。快到晌午的时候,他赶着马车把云祥送了过来。
瞧见云祥眼里的道道血丝,李菜花心疼地把人让到房里,亲自扶他坐在榻上,又拿了靠枕让他歪着,周嫂带着刘妈春杏做晌午饭,房里一时只剩下夫妻俩。
“下午下衙以后,就过来住吧?”
李菜花亲自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放到榻边的小几上。云祥端过来喝了两口,说道:“父王不同意我搬出去住,王妃倒没拦着,但她说若咱们搬出去住,逢年过节必须回到府上来团聚,东跨院还给咱们留着,我的俸银也要上交一半。”
云祥第一次谈起自己的俸禄,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一年有八十石米、二千多两银子。
“如若交给府上一半,我怕家里的开销不够,所以并没有答应。只是王妃不肯放过秋娘与何嫂等人,说要重重惩处她们,如今还关在房里不给饭吃。”
瞧见云祥一副颇为烦恼的模样,李菜花强压心头的火气,柔声劝道:“夫君先应下王妃的条件,把人救出来要紧。至于家里的开销,咱们还能支撑一阵子。省城我还留了两个铺面,加上田庄的一半出产,咱们在京城的日子也过得去。”
云祥面上一喜,立刻坐直了身子,说道:“晚上我就回去与王妃说项。”
吃罢午膳,歇晌过后,云祥又去了翰林院。
刘全也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路遇走失的杨氏与石念儿,把她们带回来了。
“那晚被门上的堵住了,听说我怀里的孩子不是大爷的亲骨肉而是表小姐,就赶我出府了。四周漆黑一片,也不知该往哪去,就在王府附近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了一宿,天光大亮后寻吃的,半路上碰到刘管事赶着马车……”
杨氏一见李菜花就失声痛哭,李菜花接过她怀里也跟着哭的石念儿,让周嫂带她去厨房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然后沐浴更衣后再过来抱孩子。
石念儿只比云童少三个多月,如今也已两周岁多了。见李菜花给她喂吃的,也不顾不上哭了,抢过点心塞进嘴里,三下两下就吃光了,然后就是一阵猛咳。
李菜花一边抚着她的背,让春杏端过茶碗,喂了她一口水,好一会儿石念儿才开口奶声奶气地说道:“再来一块!”
小丫头也是饿狠了,一连吃了五块点心,李菜花让人撤了盘子才作罢。等奶娘杨氏过来抱她梳洗时,石念儿已经吃饱喝得歪在李菜花的怀里睡着了。
晚上掌灯的时候,云祥坐着马车过来了,同来的还有一车东西和一车人。
秋娘、何嫂、柳月、伴春、伴夏、刘大板、小山子,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李菜花让周嫂把她们带下去安置,又让刘妈与春杏去厨房多做些吃的。
刘全带着张二宝把车赶到后院卸东西,郡王府的大管事赵兴跟着云祥进了上房,见到李菜花后躬身施礼道:“王妃让奴才给***奶传个话,***奶从省城带过来的东西,府里留了一车粮食与一些卤肉,把您的衣箱与日常之物送过来了。”
赵兴边说边偷眼打量,见李菜花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也跟着放下心来,又接着说道:“下个月初清明祭祖,王妃让大爷与***奶一同过府祭拜。王妃说了,***奶的名字还没记到族谱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次刚好是个机会。”
“多谢大管事提点!”李菜花为了表示谢意,直接留饭。
赵兴推托府里还有事,不敢耽搁,只好从自己的荷包中拿出两锭二两银子的银锞子,赏了他,赵兴乐呵呵地收入袖袋中,临走时又告诉了李菜花一个小道消息:“听说这个月月底,王妃的娘家哥哥就要入京了,表小姐也会跟过来。”
云祥一听,亲自送赵兴出宅子,回来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李菜花有心打听,云祥也不瞒她,蹙眉说道:“大管事提的表小姐就是王爷与王妃打算让我娶进门的玥表妹,是我母妃堂弟的长女。听秋娘说当初堂舅母与我母妃感情甚好,曾有再结姻亲的戏言,只是后来我母妃下堂,我堂舅在边关阵亡,堂舅母亦随夫仙逝,一切都不了了之,堂外祖就收养了玥表妹。”
“还有这等事?若有心人搬弄是非,旧事重提,你将作何打算?”李菜花心中一紧,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这段日子所经历的,比她从前十几年的经历还要应接不暇。每日战战兢兢地活着,随时都会发生她意想不到的事情,费心劳神之外,还让她担忧有没有明天。
云祥见她盯着自己,一副胆惊受怕的样子,心下一软,保证道:“你放心,我发过誓的,一辈子只认你一个妻室。再说当初堂舅母与我母妃的戏言,外人并不知晓,私下里也未交换过信物,那时我还未出世,一切都是戏言!”
李菜花却不这么认为:“既然外人并不知晓,秋娘从何而知?又怎会说与你听?当初她与严妈妈私下里商议,抱走了云童,说不定已经把话传给王妃了。”
“你是说父王与王妃让我娶玥表妹,是因为秋娘通风报信儿?可是这一次她被打得最重,一定是你还在生气她私下里抱走孩子的事!”
云祥并不相信秋娘会暗中与继妃小云氏有什么,为了消除李菜花的怀疑,特意让人把秋娘请过来询问。
秋娘默默听完,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垂下眼睑却掷地有声地答道:“是奴婢把先王妃与娘家舅奶奶有意结亲的事说与王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