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祥见李菜花说得认真,反倒没了主意。纳妾的事,他从未仔细考虑过,但这两日夫妻俩为这件事置气,让云祥心思跟着浮动起来。
夫妻结发两载,感情一直很好,如今又有了半岁大的儿子云童,自己又中了贡生,在省城里买了喜欢的宅院,在书院里有了不错的薪俸。
云祥对自己的日子甚为满意,但李菜花的善妒却让他着实吃了一惊。可是想让她驯服,似乎又不大可能,只好退一步用商量的口气哄劝。
“既然娘子不喜我纳妾,以后我就少纳妾。如果你不喜,就在外面给她们置办宅子,不让她们进府,也算应了你所说的眼不见,心不烦,你说这样如何?”
“你还真是心思活络,家里不让纳,你就打算养外宅。亏了你一肚子学问不走正道,都用到怎样安置你的女人身上了。我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也讨厌一堆女人在府里为争一个男人用尽心机,争风吃醋、耍奸斗狠。我过不来大宅门的日子,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就给我一纸和离书,放我去过轻松日子吧。”
李菜花言尽于此,无论云祥怎么哄,怎么劝,都不作理会。最后,云祥也歇了心思,心里不痛快地起身去了书房,一夜未回,李菜花彻彻底底地失眠了。
第二天起来,房里服侍的人瞧见她的黑眼圈,都低头小心翼翼地做事。早饭依然开在花厅,云祥还照样绷着脸去吃,李菜花依然只吃半碗就离席。
夫妻俩各做各的事,只是一早一晚吃饭的时候能见上两面,云详开始睡书房,常常挑灯夜读到深夜才睡下,李菜花的房里却是早早熄灯,但她却常常独自坐在绣帷中发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秋果把花了四百两银子买的二进宅院的房契交到李菜花手上,兴冲冲地禀报:“南城的房子真便宜,按二表姐说的,宅院靠近杂货街。”
“饭馆的生意,你帮我看好了,等我搬到南城住,你与顺子就住进饭馆隔壁那间屋子,这样也不用早起赶去铺子开门了。”
见秋果点头应下,又把周嫂与山草叫到身边,安排道:“你们都是我从镇上带过来的人,以后就帮我打理好食铺与饭馆。茶点铺子,还让春杏与来福盯着。”
周嫂一脸不安地问道:“夫人真打算搬到南城去住?”
“泥人还有三分土气呢!纳妾的问题不能松口,一旦让了步,以后家里有得乱。我就是要让他瞧瞧,这个底线碰不得。如果他置若罔闻,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趁早离了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李菜花心中坚定,就在刘夫人到达省城的前一日,把自己的家搬了过去。连云童与石念儿两个孩子也一并带走了。
秋娘开始不让,却也阻拦不住。府里的人,多是向着李菜花的。
当云祥得知了消息,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只剩身边的张二宝和秋娘、管事刘全夫妇、看门的老孙头和小山子、钱嫂和英姐八个人。
“你们为何不拦着?”云祥第一次冲着下人发脾气。
秋娘也微微动容,第一次没了章法地问道:“夫人那里,少爷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快去接人呀!”云祥想也未想地吩咐道。
刘全战战兢兢地把一封信交到云祥手里,退到一旁垂着头,“夫人临走时说了,既然老爷不顾夫妻情分,坚持纳妾,请老爷在和离书上签了字,大家一拍两散,倒也痛快。如若老爷唧唧歪歪地像个小妇人,只会让她瞧不起。”
云祥气得嘴唇哆嗦,用力扯开信封,展开信纸,瞧见纸的上方三个赫然大字“和离书”,连内容都不曾看,就撕了个粉碎。
“她要和离,我偏不许。她不让我纳妾,我偏要纳。”云祥恨恨地说道。
“老爷,夫人说了,这次一别在省城还能相见,下次一别,将今生不复见。若是夫人离开了省城,也不回娘家,而是去了外地……”刘全说不下去了。
“原以为夫人只是不喜少爷纳妾,没想到竟然是深恶痛绝,少爷可要想好了,如果坚持纳妾,不如趁早和离。我早就说过,夫人出身乡野,不及高门宦女贤良淑德,宽容大度。将来少爷中了进士,官场上送婢纳妾的事实属平常。如果夫人次次都闹得这般凶,只怕会连累少爷的名声……”秋娘心中只以云祥为重。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好好想一想。”云祥转身离去,心中难掩苦涩。
从前那个聪慧能干、爽朗大气的女孩,短短数日似换了一副面孔,而且还是让他难以接受的面孔,但要让他狠下心来与她和离,又似伤筋动骨般的疼痛。
从来没在意的事,有一天突然成了夫妻之间的障碍,云祥一时心里乱糟糟的。第一晚搬到南城新宅,李菜花也是夜不能寐,又怕身边人唠叨,只好早早熄了灯。
第二日早晨吃过饭,李菜花带着众人赶往食街开门营业。
将近中午的时候,狗蛋坐马车赶了过来,直奔刘氏茶点铺子。他知道姐姐接手这间铺子才一个月,几乎天天坐镇盯着生意,不出意外地找到了李菜花。
“二姐,我岳家来人了,岳母让我请你与姐夫一起过去。姐夫一时走不开,我请了假就先来找你了。”狗蛋并不知道两个人正在闹脾气。
李菜花安排了一下,就跟着狗蛋一起去弟弟家。
在堂屋,见到了刘夫人与几个陌生女人。通过刘夫人从中引见,李菜花与刘主簿的大嫂孟氏与侄女刘倩儿互相认识了。还有一个中年仆妇与一个小丫头,是跟着一起过来服侍刘氏母女的人。
孟氏一脸谦和地对李菜花说道:“听弟妹说,多亏了亲家从中斡旋,才落得一团和气,帮刘氏解决了棘手的事。此次把倩儿送过来,今后也少不得亲家帮衬。”
李菜花有些惭愧地说道:“前番也有我的不是,曹家的事不妨让曹春雁回去一趟,替咱们传个消息,看看曹老夫人如何安排?”
“是啰,本该让她见一见亲戚的。”娘家人过来,刘妍儿压根儿就没打算让曹春雁露面。
曹春雁嫁入李家一个月,十分乖巧本分,除了日日请安,没有大房的吩咐,很少在府里转悠,也让本来心中不悦的刘妍儿稍稍放了心。
刘妍儿派人去请,曹春雁来得很快,见到刘氏的亲戚,稍作寒暄,就出了门。并未在曹府留饭,而是很快带回来消息。
“叔祖母说,请刘夫人带上二小姐与亲家夫人一起过府赴宴。”
李菜花起身告辞,刘夫人却非要拉着她一起去曹家,只好婉拒道:“曹老夫人必有许多私房话与亲家夫人说,我去了不方便。”
回到刘氏茶点铺,刘全拿着一封信已经等候多时了。
李菜花打开信,略略看了一眼,折上信纸对刘全说道:“回去跟你家老爷说,我没时间。”
云祥在信里邀她回府一趟,说是要与她好好聊聊。李菜花觉得他没有诚意,一时懒得理会。
刘全回去把李菜花看信的表现说了一遍,云祥气得直捶桌案,就没了下文。
刘夫人带着大嫂孟氏与侄女刘倩儿一起去了曹府,曹老太太见过刘倩儿后还算满意,就派人请来媒人,交换了庚帖。
因为一个月前刚刚迎娶了刘沁儿,不能再大张旗鼓地办婚事,只允许在府内张灯结彩贴喜字,孟氏觉得太委屈自己的女儿了,有几分不乐意。
刘夫人少不得赔不是,又表示自己大女儿的嫁妆都转到侄女名下,并不带回去。孟氏与刘倩儿这才肯了。
曹夫人命人拿来黄历,查了最近的吉日,让刘倩儿进府,却不能坐花轿,但可以穿嫁衣戴盖头,又让孟氏与刘倩儿感到一阵憋屈。
刘夫人又陪着笑脸,好一阵安抚,私下里换亲的事,才算安排妥当了。
刘夫人陪着亲戚在女婿家歇了两日,孟氏提出要登门拜访云宅,让女儿也跟着认认门,拜贴送到刘全手上,他不敢怠慢,以最快地速度转给了云祥。
看着桌上放的这张贴子,让云祥深感为难。如果让外人知道了自家娘子带着儿子离家出走,住到外面去,传扬出去,只怕会伤及两个人的脸面。
如今李菜花见都不愿见他一面,更别说坐下来商谈。除非自己坚定地向她表示,今后不会纳妾,否则让她重返这个家,短期内怕是不可能的事。
“难道真地答应她不纳妾?”云祥在书房里踱步许久,思来想去,似乎不纳妾也没什么,如今自己已有了长子,将来再让发妻多生几个,日子过得也算圆满。
云祥想通了这一层后,心情大好地让刘全亲自赶车,去了食街找人。
夫妻俩置气了半个月,终于有了和解的机会。当云祥瞅着自己的发妻,神色凝重地表示自己以后不会纳妾时,李菜花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抽噎着矫情道:“你要发誓,不然我不会相信的!”
云祥微蹙着眉,一时抬着右手三个手指,指天立下誓言:“云祥此生,有一妻足矣,没有发妻的允许,决不纳妾!如违此誓,让我孤老终生。”
“可是,我搬新家才只住一个月!”李菜花脸上依旧一副委屈状。
“要不我陪娘子再住一段日子,以后就把那座宅子当作别院吧?”
云祥生怕她反悔,李菜花越发得瑟起来,继续唧歪道:“这次别院买得太近了,以后你再气我,我就去外地买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