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祥对上发妻怀疑的目光,立刻坐起身,穿好外裳,下床蹬靴,顾不得净面的水盆摆在面前,朗声向窗外招唤:“张二宝进来!”
此时再见张二宝,衣衫与发髻皆不见一丝零乱,只是左半边脸微微红肿,额头处还有一块淤青。
云祥绷着脸审视了一回,才冷声开口:“昨日之事,你当着夫人的面,如实禀报。若敢隐瞒一丝一毫,以后休要在我跟前服侍,你可听明白了?”
张二宝听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头磕得“嘣、嘣”响,口中连连谢罪,李菜花瞧不过眼儿,立刻制止道:“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
“夫人,小的陪大爷过去用晚膳,守在外面听到房里传唤,一进去就瞧见两位姑娘扯着大爷的袖子不让走,大爷急着挣脱,小的就冲上去阻止。金珠姑娘打了小的一巴掌,银珠姑娘踢了小的两脚,要我磕头到她满意为止……”
后来,金珠扯了张二宝的外裳,又欺身上去,刚好被赶过来打探消息的春杏看了个正着,银珠惊吓之下大叫张二宝非礼她姐姐,才被带到上房廊下。
云祥气得脸色发青,直接叫道:“把金珠打五十板子关起来。”
李菜花却不大同意,柔声劝了一回,建议道:“五十板子下去,还不把人打个半死?既然她对张二宝有意,还不如赏她一份嫁妆。”
“夫人误会了。小的与金珠姑娘一共才见过三次面,她绝对不会看上小的!”张二宝听得心惊肉跳,连连叩头拒绝。
上房的气氛十分紧张,云祥阴沉着脸再没言语,吃过早膳就去衙门了,没让张二宝跟着,让刘大板赶车送他出府。
李菜花心情也不怎么好,让周嫂把金珠银珠传来问话,金珠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自己的孟浪供认不讳,并不看身旁偷偷扯她袖子的银珠。
当张二宝再次被传到上房,当着姐妹二人的面,李菜花板起脸来说道:“身为宫里的侍女,规矩不会不知道吧?既然你看好张二宝,我就成全你。”
转头就吩咐周嫂,给张二宝与金珠单独备一间屋子,让他们搬过去住。
没想到金珠到这个时候却反悔了,跪着爬到李菜花脚边,哭哭啼啼地恳求道:“当初只是一时气愤,虽然扯坏了张二宝的衣裳,但并未真与他有什么。奴婢生是大爷的人,死是大爷的鬼,还望夫人开恩,奴婢不敢再胡闹了!”
银珠听了金珠的话,也是连连叩头陈情,“奴婢愿意作证,姐姐性子暴烈了些,但心中却只认大爷一人,决不会做出让大爷蒙羞的事。”
“你与张二宝有没有什么,我不会逼你承认,关键是大爷心里怎么想?你觉得方才的这番言辞,大爷会相信吗?就像你那种放浪的行径,别说我容不下你,就是大爷也受不了你。倘若你不愿嫁人,就下去领五十板子吧。”
李菜花瞟了周嫂一眼,故意叮嘱道:“打完板子后,别忘了按大爷的吩咐把人关起来。至于什么时候出来,等大爷先消了气,以后想起来再说吧。”
周嫂应声转头向廊下唤人,两个粗使婆子很快进来。
银珠一看事情不妙,扑到金珠身上哭道:“姐姐莫要犯傻,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当众被打了板子,只会更没脸,还不如嫁给张二宝……”
张二宝瞧此情形,也叩头替金珠求情,李菜花轻叹一声,冲婆子摆了摆手,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大爷的心思在你身上,怎会拒绝你?你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只会让大家都难堪,还是跟着张二宝好好过日子吧。”
这一次,金珠没再倔强,只是低头啼哭不止,银珠也在一旁跟着。
李菜花让周嫂把人送回房,尽快安排金珠与张二宝成亲的事。
午膳的时候,李菜花得到消息,金珠终于应下了亲事,但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张二宝能够重回主子身边服侍,让她做什么都行。
李菜花听了转忧为喜,不仅赏了金珠二十两嫁妆银子,还交代周嫂给二人各赶制出一套新衣裳,让他们成亲的日子里穿得喜庆些。
云祥回来听说李菜花的安排后,却没有答应金珠的请求:“张二宝与金珠婚后,就放到铺子做事吧,让府里的小山子接替他的位置。”
李菜花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云祥在别扭什么,还是周嫂一语道破梦中人。
“大爷虽不在意金珠姑娘,但她毕竟以通房的身份聊扯张二宝,说出去都会让大爷觉得扫面子,自然不想再让张二宝待在身边服侍。”
“说得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周嫂不好说李菜花心思不够细腻,行事上不太能体会云祥的心意,只能陪着笑脸遮掩过去:“好在这件事解决了,剩下一个银珠姑娘,也能消停些。”
“只是可惜了张二宝,我原想过两年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把山草调过来,撮合他俩凑成一对,没想到阴差阳错,半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李菜花觉得张二宝人还不错,跟着云祥又见了不少世面,连字也识了许多。心里打算等他与金珠成亲后,就让周嫂带一带他,最好能帮着撑起铺面。
新婚三日后的早上,张二宝带着金珠过来叩头,刚好赶上李菜花与云祥在房里用早膳。
二人进来后,云祥低头用膳,并不理会。
李菜花却不想让场面冷了人心,放下筷子关心了两句,转了话锋对张二宝说道:“京城饭馆的生意,一直是周嫂与刘管事抽空打点。我想让你跟着学学,铺子里需要一位掌柜,若是你能胜任,周嫂就能腾出手来替我办更多的事。”
张二宝听了面上一喜,虽然没能重返主子身边作亲随,但能被当家主母的重用,也是一样有前途。
他身旁的金珠,只是低头默默听着,然后跟着一起叩头退下。
李菜花重新拿起筷子,陪着云祥把早膳用完,亲自把人送到二门口,目送他坐上马车离去。
回到房里,坐在桌前冥想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三日前刘家***奶派人送过一张贴子,邀她得空的时候过去坐坐,说是有事商议。
那日是张二宝与金珠大喜的日子,李菜花看过贴子就忘在脑后了。
在京城住了两个月,参加为数不多的三次聚会,一次是清明祭祖,一次是郡王府为赵冲选媳妇准备的春宴,还有一次就是夫妻一起回云家探亲。
想来想去,能坐一处随意聊天的就只有刘***奶一人。
李菜花开始也不在意,京城高门大户的社交,对她来说有些吃力,她也懒得巴结经营,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的小家生计上,总算能够收支相抵了。
如今果真有人送了贴子过来,而且还是刘***奶。
不从米侧妃的亲戚关系,单从刘***奶的夫君与云祥同在翰林院供职,又是同一年中的进士来论,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首次相邀。
李菜花重新理了一下装容,换了一身外出会客的衣裙,带着何嫂与春杏,让罗大郎赶车,拿着拜贴,一路打听,走了大半个时辰的路,才到了刘家的大门口。
灰墙灰瓦,从环绕的院墙长度来看,院落也不甚宽敞。罗大郎停下马车,拿着拜贴去门房上交涉,等了不多时的工夫,刘***奶身边的阮妈妈亲自接了出来。
引着马车从侧门进府,来到二门处缓缓停下。
阮妈妈对着下车的李菜花屈了屈膝,说道:“***奶在老太太房里,老太太听说夫人过来,想请您过去一同说说话。”
李菜花知道,到了刘府,即便要见的人是刘***奶,也少不得要去刘老太太房里拜会一下。于是也没迟疑,直接跟着去了刘老太太住的上房。
刘老太太的房里很安静,李菜花到了才发现房里就刘老太太与刘***奶两个人,心下揣度她们一定已事先打发了不相干的人。
李菜花一进去,先向刘老太太行了拜见礼,又与刘***奶互相行了平辈礼。待坐定,阮妈妈端来茶水和点心,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是***奶邀的人,我听说了,就想一起说几句话。中不中听,你掂量着。”
刘老太太说话一向冲得狠,李菜花在郡王府的春宴上就领教过了。这一次她并没生气,而是面带微笑地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云家表小姐要嫁给赵二爷的事,可听你婆婆亲口说了?”刘老太太板着脸,瞪着眼睛问道。
李菜花先是摇了摇头,一时想起公公曾经说过的气话,便又点了点头。
刘老太太见她知情,立刻来了精神,试探着问道:“上次春宴,我以为王妃中意长信侯府的四姑娘,后来听说王爷作主,可还有什么转还的余地吗?”
李菜花摇头不知,刘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外界传言,赵学士与王妃的关系不和睦,看来是真的了。难怪问你什么都不知晓!”
李菜花有些尴尬,正要应付两句,刘***奶却替她圆了话,“上次赵夫人身体不适,提前离了春宴,这段日子在家里养着,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
刘老太太见李菜花只是认真听着,并不发表意见,瞟了儿媳妇一眼。
刘***奶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说道:“王爷与王妃的意思不同,若另选一个彼此都认可的人,岂不更好?要是我家小姑嫁过去,定会妯娌相合,助夫人一臂之力。听说赵学士得王爷看中,若他肯从中说和,事情或许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