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低头看着身披麻衣,依旧跪在地上的许氏夫妇,轻声道,“许夫人,万寿宴当日,许小姐穿的衣裙可否取来让奴查验一下。”
许远明显一惊,“那衣裙,那衣裙……”
“衣裙怎么了?”佳嫔问道。
“老臣该死,那衣衫上染了萱儿的血,夫人每次得见,都哭的悲悲戚戚,况且那衣衫臣也觉得不甚吉利,便让下人拿去烧了。”任远的声音清清冷冷,夹杂着急促。
“那衣裙有什么问题吗?”佳嫔抬头问道。
“奴随口一问。”杜若朝佳嫔躬身行礼,“娘娘,奴有一事想问问娘娘,可否请梁王和萧公子留下,其余人回避片刻。”
“你们都先退下吧。”佳嫔淡淡地道。
待众人退下之后,杜若抬眼看了看萧夜白,用食指在顾即恒的喉腔处划了一下,萧夜白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萧夜白面向佳嫔,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又确保佳嫔一定能听到:“娘娘,小人听闻娘娘要查蜀王之死,是因为蜀王魂魄觉得冤屈,找了娘娘伸冤。”
佳嫔点点头。
“那么,小人便斗胆告知,杜若姑娘需在蜀王颈上划上一刀,望娘娘准了。”
“什么,她要在恒儿身上开刀,这……”佳嫔高声一喝,声音尖利,如绵针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她一时急张拘诸,而后面色犹疑。
“娘娘,小人认为,蜀王薨逝,魂魄却飘在这疾苦世界上,定是觉得死得委屈,心有不甘,蜀王不会在意身上的伤口是否辱了皇子仪容。”萧夜白躬着身子,言语恭敬。
可他内心却在腹诽,什么魂魄,还不是九麒那小子在暗夜里学蜀王说话,不过是万寿宴上听了几句,竟能学的如此相像,那人果然是个宝贝疙瘩。
佳嫔收起犹疑,想到月夜下,顾即恒凄惨悲凉的声音,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死的不明不白,“罢了,你要做什么便做吧。”只不过一句话,似用尽了力气。
她周身变得软绵绵,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勾起手指的关节轻轻按了按额头,用眼尾扫了一眼萧夜白,然后别过头去。
得了佳嫔的话,杜若便将一双极薄的手套套在手上,对萧夜白道,“劳烦二公子帮奴做个记录。”
萧夜白点了点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就不用纸笔了,本公子这里好用着呢。”
杜若用刀片划破了顾即恒的喉腔,比之前更重一些的腥臭味扑面而来,但她好似没有感知,脸色平静,用银子做的小长片放在伤口处片刻,拿出来在鼻下嗅了嗅,“死者腔部有严重的感染,应是长时间服用华梨子所致。”
“何为华梨子?”顾即赟问了一句。
“可调养耳妄闻症,只是……”杜若额头冒了些汗。
“只是什么?”佳嫔问了一句。
“华梨子可调养耳妄闻症不假,但服用它的禁忌太多,与多种食物相克。”杜若道。
“没错,所以恒儿的饮食一向很小心。”
“蜀王应误食了高浓度的夹桃竹汁水,夹桃竹本就有毒,又经过提炼,再加上与华梨子相克,会让人产生疯症,与耳妄闻症的症状相似。只是蜀王服下的比较少,毒才到喉,或许还有其它原因。”杜若说的平静。
可话落在众人耳中却是惊天霹雳,这蜀王果然是被人算计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恒儿是被人害的?”佳嫔从椅子上冲过来,抓住杜若的手,虽然心中一直那么想,可如今被证实,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杜若手上戴着手套,手里握着小刀,害怕伤了佳嫔,一时挣脱不开。
“娘娘小心伤着。”萧夜白拽开了有些失控的佳嫔。
“谁,谁害了本宫的儿子,本宫要将他千刀万剐。”佳嫔悲痛欲绝,失魂落魄地吼道。
“娘娘节哀,当下之急是找出凶手。”顾即赟温言相劝。
“梁王殿下说的对,娘娘,若你想知道蜀王被谁害的,请您藏好情绪,若出了这个屋子,蜀王依旧是因着耳妄闻症,莫不可打草惊蛇。”
萧夜白声音温雅,佳嫔眸色如刀。
“本宫知道怎么做,皇上没看错你,你是个有本事的,希望你别让本宫失望。”佳嫔说完,返回桌案,重新拿起圣旨,看了一眼顾即赟,将圣旨塞到萧夜白手里,“有了这道圣旨,不用顾忌任何人,若还有人阻挡,便来找本宫,本宫舍了这条命,也要去皇上哪儿为我儿讨个公道。”
佳嫔为顾即恒整理好衣衫,那身上的红袍似火,刺的她眼睛疼。
一滴泪落在顾即恒的脸上,佳嫔伸出手轻轻擦去,“恒儿,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母妃哭,母妃不哭,母妃不哭,母妃一定要为你报仇。”说完这句话,佳嫔转身离开。
天色本就欠佳,屋外还是细雨诉着愁绪,屋内的光比刚才暗了几分。
人有命有禄,有遭遇,有幸偶。
堂堂皇子,生来尊贵,多少人艳羡,却依旧难逃有心之人的算计,祸殃乃至,华年早逝。
萧夜白看了一眼棺木中的顾即恒,心中暗想,“天下人都看宫内锦衣玉食,却不知,这皇上的孩子,从来都是难将养的。”
轻叹一口气,萧夜白转眼看向杜若,问道,“杜若,你可还发现了什么?”
“公子,有件事确实很蹊跷,奴查了许姑娘的尸首,她确实是被蜀王用琴砸死的,只是……”杜若声音满是疑虑,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是如何?”
“只是……她好像还服用了假死的药。”
“假死!”萧夜白与顾即赟皆惊呼一声。
“不,她是真死了,但却有服假死药的症状,你们看她的面色,红润如生,却不是因为她上了脂粉,而是她本有的气色。”杜若指了指棺内的许萱。
萧夜白与顾即赟看过去,确实像杜若说的那样,这许萱的尸首,气色未免也太好了些。
“有没有这个可能,许萱提前服了假死的药,想演一出金蝉脱壳,没想到,蜀王被人引发了疯症,她的假死便成了真死。”萧夜白微微挑眉,看向顾即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