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素做了一个梦。
他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小团子蹦蹦跳跳的跑到一个糕点铺前歪着头问话,一会儿又看见一个小男孩把一个荷包挂在小团子脖子上。
他努力想要看清两个孩子的身影,却始终朦朦胧胧,越走越远。
背上忽然一阵凉意,他一回头,就看见十六岁的江斯年蹲在溪边掬起一捧水笑着泼了他满身,自己却怎么也追不上他,气得他胸口发闷。
他拼命拼命的跑,怎么也迈不开腿,急的他用力一蹬,失重的踩了个空,一下子惊醒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床上,背上的凉意是药膏,胸口发闷是姿势压得太久了。
顾清素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还是有丝丝缕缕的痛意,又挣扎着换了个姿势,疼出了一身冷汗,胸口终于不再憋闷。
他闭上眼正要再睡一会儿,就听见外间有人推开门,窸窸窣窣的进来了。
左右不过是他爹,再不然就是娘和小景他们。
“阿清……”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也只有那人会这样叫他。
顾清素猛地睁开眼,一个满是痛惜的英俊面容一下子撞进眼里,许是匆匆赶过来的,领口的一颗扣子都是歪的。
他一下子就笑了,又被疼痛牵制住,轻咳了两声,忍着胸腔的痛意笑话着急的太子,“殿下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
江斯年心疼死了,见他还有心思笑,心底的忐忑这才稍微放下去一点,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你还有心思管我,怎么回事,你爹打你干什么?”
他伸手去勾江斯年的腰带上的荷包,故意捻着穗子,“是我爹让你来的?”
江斯年拍掉他作乱的手,一把握住,看向他的眼睛,“顾相说你应该想见我。”
顾清素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又因为疼痛小声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下子闭上眼,“我才不想见你。”
江斯年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掌心,心疼极了,“疼就别说话了,等伤好了再说。”
他顺着手往上看去,看到那个丝毫不掩饰情绪的眼睛,心里一暖,并不打算听他的话,“殿下,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江斯年失笑,“说什么胡话呢,我不陪着你陪谁?桃花酥是白做的?”
少年只垂着眼吃吃的笑,也不回话,太子摸了摸他因疼痛微微汗湿的发丝,温和地笑,“以后只做给你一个人吃,旁的人不做。”
“殿下,臣会一直陪着你的。”
江斯年看着少年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色充满了认真与坚定,大抵猜出来他是因为什么挨打了。
他从一旁的铜盆里浣了帕子,拧干水轻轻地替少年擦脸,同样回给他温柔坚定的目光,“我相信你。”
江斯年是偷偷微服溜出宫的,他没敢耽搁太久,陪了顾清素一会儿,哄着他睡着就匆匆回去了。
“老六那边怎么样了。”江斯年坐在桌前,一边看策论,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卫华。
“六皇子气急败坏,东西都摔了。”卫华替他把桌上的奏章整理好,又端上了一杯热茶。
他乐了,“又不是第一回被我打乱计划了,怎么还是不能接受。证据都整理好了吗?”
卫华从桌子边抽出一本奏折递给江斯年,“都整理好了,殿下是要在明日早朝上奏吗?”
江斯年接过来翻看了一遍,“不急,先留着,这点还不够。不过这次也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还是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然后第二天早朝,一本正经的太子殿下演了一出声泪俱下的兄友弟恭,句句夸赞六弟是如何在水患中对他进行“支持”的,让父皇也对他论功行赏——这下整个朝堂上下都知道半路劫杀是六皇子干的了,气得江睿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被罚了一个月禁足。
舒坦了一把的太子殿下十分得趣,一连几天都开心,往丞相府跑的更勤了,每回像揣了一肚子新鲜话本,总能把顾清素逗笑。
他这儿正跟少年鹦鹉学舌的模仿工部尚书酸文假醋的话,眼瞧着少年亮晶晶的桃花眼满是笑意,正心痒难耐准备偷袭一下,顾景就大大咧咧的端着药进来了,“大哥!你醒了没有啊!”
少年头一偏,他一下子扑了个空,“小景!”
“参参参见殿下!”顾景放下药一转身正好对上江斯年满脸冰碴子似的不高兴,不知道怎么惹着他了,吓的欲哭无泪。
顾清素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假斥道,“一边去,少欺负我弟弟。”
江斯年又委屈又不高兴,也不敢对顾清素凶,只好憋着一股气生硬的问顾景,“有事吗?”
顾景:那我说没什么大事只是来喂药的是不是会被打死?
他抓耳挠腮支支吾吾憋闷了半晌,也憋不出来一个理由:“我、我……”
“行了,别逗他了,小景你少听他胡说,没事,你回去吧,得空替我问小瑜把《明史通论》要回来。”顾清素瞪了一眼江斯年,好心的替弟弟解围。
江斯年探着头看,确保顾景走了,这才拐回来,用双臂把人困在床榻间,一脸幽怨,“你向着别人。”
顾清素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小景不是别人,是我弟弟,”他故意伸手勾了勾江斯年垂下来的领口,把人拉的更近了些,“也是你弟弟。”
年轻气盛的太子殿下显然没有什么自控力,一撩拨就缴了械,顺势凑上去完成了刚刚没来得及的偷袭。
阿清的唇真软,比桃花酥还甜。
江斯年一下子醉在温柔乡里了。
顾衍还不知道长子正在房里背着大家和当今太子甜甜蜜蜜,他正琢磨十天以后顾清素的十七岁生辰,这会儿刚从御书房出来,正倦怠着。
一下子和迎面而来的程方照了个对脸。
“程太尉。”“顾丞相。”
两个互看不对眼的人碍着面子和礼节一脸客客气气,程方看见他们姓顾的就不对付,但丞相官职比他高,是群臣之首,他只能憋着气规规矩矩的行礼。
顾衍理都不想理他,根本没打算多和他浪费时间,问候过就要错身离开,程方想起来这段时间顾清素和江斯年的不合“闹”的人尽皆知,就想从他嘴里套点话。
“丞相这是要去哪儿?”
顾衍说话一向单刀直入毫不留情,打诳语也是干净利落不带思考的,“回家听曲儿。”
程方:“……丞相大人好兴致,不如——”
顾衍:“不去。”
干脆利落,丝毫没给程方插话的机会。
程太尉不死心,想了想又说,“皇上前些日子赏了点新茶,丞相——”
顾衍:“不喝。”
程方一口气差点没憋死,气得他小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这个老东西,和他儿子一样,满嘴叮咣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