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斯年没在东宫——至少他跨进大门又穿过天井以后没有看见太子殿下。
顾清素跑的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而急促的跳动箍的他喘不上气。
他在前殿等了一会儿,如鼓点一般密集的心跳终于渐渐平息,迟迟不见江斯年,又纠到一起拧成了一股焦躁。
他已经是丞相了,按礼制应该搬出东宫,住回丞相府,江斯年要是再不回来,他就该走了。
只要从这东宫走出去,他就是外臣,很难再进来了。
外头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长出一口气,吊着的心松懈了一点,连朝珠都没来得及摘就跑了出去。
和迎面而来脚步同样急促的江斯年撞了个满怀。
“殿下我——”/“阿清我——”
顾清素看着江斯年微微窘迫的目光,吊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殿下先说。”
“你……是不是要走了?”江斯年看着顾清素微微拉开了因撞到一起而贴近的亲密距离,心情有点复杂。
他笑了笑:“臣已经是丞相了,外臣还住在东宫,这不合规矩。”
去他娘的狗屁规矩。
江斯年差点没当着顾清素的面骂出来。
想起他刚刚从合欢殿求回来的话,这才堪堪咽回去。
他定了定心神,吐出了一口浊气,微微按住顾清素的肩膀,强势的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一点:“我刚从合欢殿回来,我求了父皇,你不用走了,在我登基之前你可以继续住在东宫。”
“就算你承了官,但你还是太子伴读。阿清,你先是我的内臣,然后才是外臣丞相。”
顾清素心漏跳一拍,江斯年灼灼的目光一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连想要微微避开都做不到。
仿佛心里那点隐秘的小心思都被拆穿剥洗了出来,正赤裸裸摊在江斯年的眼皮底下。
他闭了闭眼,“君臣有别”四个字始终如余音绕梁一般,在他脑海里来回旋荡、撞击,搅的他忍不住微微蹙眉。
“阿清,你看着我,是不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江斯年这段时间都隐隐约约感觉他不对劲。
顾清素微微挣了挣,脱开了肩膀上的双手,打诳语的熟练度简直和他爹一模一样:“没有,是今日授官,臣突然意识到责任了。”
江斯年简直头痛欲裂:“别‘臣’来‘臣’去的叫,和授官礼没关系。”
狗屁,加冠礼的时候还恨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我,授官礼就心灰意冷了?
“殿——”
“殿下也不许喊!”江斯年烦躁的低吼了一句。
顾清素垂下眼帘,沉默了。
不叫殿下,那叫什么?年哥哥吗?
他有点委屈,仍垂着眼不去看他,半晌才换上了淡淡的神色,抬头迎上了江斯年紧蹙的眉:“臣没那个资格。”
江斯年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此刻他不想做这个“殿下”,更不想听见顾清素的“臣”。
他也意识到刚才的话说的有点重,叹了一声,放软了语气:“阿清,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之前不是这样的,‘臣’来‘臣’去的太生疏,你之前——”
“那是之前,今后便再不是了,我做丞相了。”顾清素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又紧张又委屈,指尖一直勾着玉佩的穗子来回捻着。
这样的“我”我可一点儿也不想听。
江斯年觉得处理政务都没有这么棘手过。
“阿清,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他无奈的说,“你不肯说,我要怎么给你解释啊?”
“殿下不必解释,我都明白,殿下也有苦衷,也是身不由己,殿下顺应天命就好。”
江斯年被一个接一个的“殿下”砸得头昏脑涨,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礼仪周全、学识丰富的太子殿下活了二十三年,头一回如此想骂人。
他深吸一口气,“去他娘的顺应天命,顺个屁。”
顾清素比江斯年还头一回,他听见深宫里长大、遍读经史子集的太子殿下居然说了句市井粗话,整个人都被骂懵了。
年轻丞相更委屈了。
“阿清,定情信物也送过了,东珠也是我亲手放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江斯年觉得自己对心上人的耐心真的是天下第一好。
“是我哪儿做的不好还是我说的不够明白?”他简直要按不住自己想把人上了的心,“顾清素,我江斯年喜欢你,爱你,想光明正大的娶你做正室,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江斯年的人。”
“我怕吓着你,所以才一直没动你,想等你自愿。手也让我牵了,亲也让我亲了,抱也让我抱了,是不是非得我把你按在床上发狠劲干,让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才肯说?”
江斯年觉得自己要不然就别忍了。
太子殿下二十三年的涵养毁于一旦。
顾清素被他半哄半威胁的语气给吓的泪汪汪的,更多的还是因为是他说出这样的话:“你、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江斯年,喜欢你顾清素,管你是顾氏长子还是新任丞相,你就是街边字画摊的小书生我也喜欢,这回听明白了吗?”江斯年又无奈又生气。
这小傻子怎么到今天还不明白。
“江、江——”顾清素说话都不利索了。
“行,不爱叫年哥哥,以后就叫江江,殿下留到人前喊,下回再让我私下里听见你‘臣’来‘臣’去、殿下殿下的喊,小心你下不来床。”
太子殿下把那一手威胁用的可算是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