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是戏子呢，阮软星眸含雾，声色哀恸，如泣如诉……哭的秦屹北束手无策，一时竟是愣住了。
秦屹北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会为一个男人的眼泪动容，这要是搁以前，还不是一个拳头就能解决的事。
想到这，秦屹北不耐烦道：“别哭了！三天两头动不动就哭，还是男人么你！”
阮软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少帅是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照样欺负我吗？欺负我有意思吗？”
秦屹北冷嘲道：“这就叫欺负？男儿铮铮铁骨，流血不流泪，我还什么都没做你就哭成这样，要是以后敌人拿枪指着你，你是不是得跪地求饶？”
“那我还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呢，一时的示弱不代表要低头一辈子。再说了……”
阮软这会倒是不流泪了，哑着声道：“少帅怎能拿自己和鬼子相提并论，敌人尚且只会一枪了结我，少帅不仅屠我师门，如今还打算羞辱我，少帅的手段和谋略 ，自然要在鬼子之上。”
他这话说的酸涩非常，眼神毫不避讳看着秦屹北，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你倒是敢说。”秦屹北气笑了，手腕微微用力，“照你这意思，我比鬼子更可恨？北城人人都把我当天，人人都指着我护他们安危，怎么到你嘴里，我倒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了？”
阮软幽幽看了他一眼，杏眼辗转，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十恶不赦也不至于，就是压着一个男人欺负的样子，被人看到了，恐怕就再也立不住您高大的形象了。”
秦屹北微楞，随即挑眉道：“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若阮先生成了我的人，自然也没人敢说阮先生什么。”
阮软一时语塞，干脆闭上眼。
论戏弄别人，他得喊这人一声祖师爷。
“秦少帅，”阮软叹了口气，“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你不如放开我，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若我输了，随你处置。”
“打一场？”秦屹北挑眉，竟真的放开了他。
阮软旋身从床榻上坐起来，揉了揉被桎梏许久有些发麻的手腕，没看秦屹北一眼，径直走向圆桌前，伸手就撕下一块鸡腿，自顾自啃了起来。
秦屹北手肘撑在膝盖上，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戏谑道：“不是要跟我打一场吗，怎么？鸡腿是你的武器？”
“我不是说了，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我现在腹中空空，少帅想打赢我还不是轻而易举，少帅难道不想做君子吗？”阮软塞了满嘴的肉，嘴角边的油渍还反着光，全然不顾形象。
秦屹北想起小时候学过的那些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要细嚼慢咽……在秦家，这是从小贯彻在每一个子女的血液里的。
而阮软从小生活在市井之中，身上便没有家族的束缚，他可以在方圆之中恪守自己的本分，却不为规矩而压抑自己的本性，他身上有人间烟火气。
世家族贯彻礼教，可在阮软身上，他只看到对自由美好的向往。
秦屹北一双眼含着笑意，意味深长道：“在你面前，我确实不想做个君子。”
阮软啃完鸡腿上的肉，抽空抬眸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继续吃别的菜。
须臾，又试着问道：“少帅要不……一起吃点儿？”
秦屹北垂眸，起身背着手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别怪我没提醒你，明天是陈岩深枪决的日子，来不来随你。”
阮软没说话，含在嘴里的食物迟迟没有咽下去。
直到房间空无一人，他眨了眨眼，又是一阵酸胀。
……
翌日。
北城法场外，围观的百姓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说最多的莫过于让陈岩深这个汉奸赶紧去死，永世不得超生。
更有甚者，手里拿着坏鸡蛋和烂白菜，死命朝高台上扔。
一代戏皇，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副官摇摇头惋惜，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提醒道：“少帅，时间快到了，是不是该让枪手准备了？”
秦屹北神色肃穆，目光不停在场外围观的群众中流转，抽空道：“再等等。”
副官踟蹰道：“少帅是在等阮先生吗？”
秦屹北抿着唇，不可置否，目光继续探寻。
“属下早前去问过，伺候西院的婆子说，阮先生一大早便收拾东西往清芜园的方向去了，看样子并没有要来法场的意思。”
秦屹北目光一滞，思索片刻道：“既是如此，那就在晚一些处决。”
副官一怔，“可是少帅，枪决犯人的时间是军处早就定好的，若此刻更改必会……”
“我自会承担后果。”秦屹北坚定道：“半柱香后，准时执行。”
副官只好点头道是，并将秦屹北的命令传下去。
高台上的罪犯一时未处决，台下的民愤就半刻不得平息。
北城百姓恨不得将卖国贼陈岩深千刀万剐，声音愈发高涨，若不是有军队拦着，恐怕要冲上去手撕陈岩深。
秦屹北依旧表情淡淡，身侧忽然跑来一名下属，低声道：“少帅，陈岩深说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秦屹北眯起眼，朝远处狼狈的陈岩深望去。
他虽身着囚服，却依旧挺着腰杆，哪怕头发脏乱面容枯瘦，也难掩戏皇的风采。
秦屹北正了正军帽，迈开长腿走过去，抬手示意副官不必跟上来。
“陈岩深，我已经派人去叫阮软过来了，放心，我一定让你们师徒见上最后一面。”
陈岩深浅浅笑着，摇头道：“我和小软师徒缘分已尽，没有再见的必要，我想见的，是少帅你。”
他说着，忽而放低声音道：“少帅可否附耳过来，我想……与您说几句话。”
秦屹北眸色幽深，并未思虑多久，便俯下身靠近陈岩深。
副官远远看着，担心陈岩深趁机行刺，右手早已摸上腰间的抢。
片刻后，秦屹北直起身子，看向陈岩深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悲悯。
陈岩深依旧笑容浅浅，“秦少帅，我那小徒儿心直口快，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以后在北城，还望少帅多多关照。”
秦屹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重重呼出一口气：“陈先生放心。”
话落，秦屹北转过身，双拳紧握着，只觉得有股闷气堵在胸口。
他步伐沉重的走回去，艰难开口：“准备下，即刻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