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脸色大变，那双尚且湿漉漉的大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看起来就像明亮的玻璃球似的。
秦屹北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一上一下刷子似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秦……秦少帅，你！”
阮软眼睁睁看着秦屹北已经坐直了身体，开始解腰间皮带的银扣。秦屹北将皮带解开，然后拿起来合拢放在一边，开始解第一颗扣子。
秦屹北的手指修长，很白但是看起来很有力，他捻开一排扣子，然后将外衣脱下来搭在一旁的椅子靠背上。
他动作不疾不徐，阮软脑子里飞速旋转。阮软说实话，他拿不准秦屹北是真的现在就想动他，还是想戏弄他。
秦屹北只穿着一身白衬衣，穿着黑色军装裤的长腿跨在床的两边。
“阮先生，您放心，必定不会对不起您那两根金条的价格。”秦屹北笑起来，颊上显现出浅浅的酒窝。可是那一对孩子气的酒窝在秦屹北脸上却显不出单纯可爱，反倒透露出一股顽劣和邪肆。
阮软过了最初的慌乱，很快镇定下来，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秦屹北。
秦屹北笑了，他就把眼睛闭起来了。
“怎么，我长得丑吗？阮先生都不愿意看我一眼。”秦屹北调笑的声音在头顶想起。
阮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尽管闭着眼睛脸上还是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没什么丑不丑的。”阮软闭着眼睛道，“长相乃父母天生，丑美也不只是看一副皮相。所谓相由心生，也不是固定不变的。”
“这么说，阮先生是不喜欢我伺候了？”
“我不喜欢。能请您下去吗？”阮软睁开眼睛，平静道。
“不能。”秦屹北果断道。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阮软淡淡道，“您是少帅，我是戏子。没什么可伺候不伺候的，只要您愿意就成。”
阮软说完，就转过目光随意不知道看着哪里。
秦屹北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微扬，道：“阮先生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阮软道，“秦少帅不动手，是想看看我拼命挣扎的狼狈样儿吗。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开了，也就没有挣扎的劲儿了。我就是个下九流的戏子，按你们的说法，说起来也不算人，不过是个玩应儿。拼了命能挣到哪儿去呢。我师傅还在牢里，我也走不了。少帅看上我那是给我面子，我自然接着。”
阮软说得很平淡，甚至微微带着一丝嘲讽。他忽然轻笑了一下，歪着头道：“您是少帅，生来就是人上人。我们这些人呢，挣扎拼命也是人下人。我只是不明白，向您这样想欺辱别人简单得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人，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思。”
秦屹北的脸色渐渐地不好看了，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盯着阮软嘲讽道：“本少帅见过的戏子多了，像阮先生想得这么明白的倒是不多。既然想得这么明白了，一个大男人又为什么要做那下九流的玩应儿呢。人既然自甘下贱，可不就是人下人吗。”
阮软潇洒地笑了一下：“那我倒是觉得，这世上的人不分上下不就好了。”
“报告。”门外一声浑厚有力的喊声，一听就知道是长年在军队的人。
秦屹北意味深长地看了阮软一眼，然后从他身上站起来，站到了地上。他整了整衣襟，才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高大的军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了。
“少帅，这是您让带过来的箱子。陈岩深房间里能找到的所有扇子都在里面。”
“知道了。”秦屹北点点头。
阮软一见那箱子，就立刻撑着身体从床上滑到了地上，然后艰难地挪到了箱子面前。
箱子已经打开了，里面大约放了十几把扇子。阮软仔细地辨认着，然后抬头诚恳道：“少帅能不能把我放开。我看一看这扇子。”
方才还横眉冷对，现在就是一脸诚意了。
秦屹北挑了挑眉，过来解开了绳子。
阮软顾不得肩膀酸疼，用力揉了两把就开始在里面翻。
其中大部分不过是陈岩深平时唱戏用的折扇。阮软找的是那把，陈岩深平时用的那把湘妃竹的扇子。
“这个。”阮软从里面掂起那把扇子托在手心。
这把折扇并不很特别，造价也不算昂贵。比起陈岩深平时唱戏用的又是涂金又是嵌银的扇子，这把只能算是做工不错，造型典雅而已。
但阮软知道，这是陈岩深最喜欢的一把扇子。陈岩深甚至不会每天都用，怕用得太多反而磨损了。
阮软展开扇面。
正面写了一首诗，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阮软将扇子翻过来，背面也有一首，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阮软其实并没有十分看清过扇面。正面那首诗是他师傅的字，看着像是先提的。背面那首的字他不认识，一度写到了画上，可见是后写的。
秦屹北看了看，问阮软：“这是你师傅的扇子？看出什么了吗？”
阮软眉心紧蹙，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有两首诗。这一首是我师傅写的，背面那首不知道是写的。”他将扇子递给秦屹北，眼中微含着期待道：“我师傅不可能是汉奸的，不然这扇子上不会写这样的诗。”
秦屹北看了他一眼，嘴角冷笑只是勾了勾，却没出声。他将扇子翻过来，不由也皱了皱眉。
“这字看着，有点眼熟……”秦屹北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