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回了清芜园,秦夫人的话余音绕耳,阮软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和秦屹北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而秦屹北出身高贵,从小接受高等教育,他们的世界本不该有交集,阮软想起秦屹北曾问过他关于社会阶层的问题,那时他的回答是,在他心里人不该分三六九等。
可是自己真的像嘴上说的那般不在意吗?
身份地位的悬殊,以及秦屹北的感情,两个男子怎么相爱啊?阮软无法说服自己,却不经意在心里留了一个属于他的位置。
“小师弟?小师弟?”
耳边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呼唤,外界的嘈杂涌入大脑,阮软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回了清芜园。
“陆师姐。”阮软应道。
陆情莫名其妙看着他,担忧道:“你昨晚去哪儿了?一晚上不回来我们都快急死了。”
阮软摸了摸鼻子,“没事,我和……一个朋友出去了,忘了和你们打招呼,对不起啊师姐害你们担心了。”
陆情倒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好奇道:“朋友?你在这里还有其他朋友是我们不知道的?”
阮软睫毛微垂,“一个,刚认识的朋友。”
“难不成,是那位秦少帅?”陆情追着他躲闪的目光,不依不饶道。
“怎,怎么可能啊……”
阮软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其他借口,正想着怎么绕开这个话题,就见里屋走来一群青年,为首的男子模样斯文,面目清隽,穿着一身新式西装,手里拿着纸笔似乎在记录什么,后面还跟着两个拿着相机和打光器的同事。
“这些人是谁?”阮软疑惑道。
陆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哦,北城时报的记者,说是要来采访,拉着我们问了些问题。”
阮软点点头,正准备收回视线,那名低头写字的男子恰好抬头,朝阮软微微一笑,迈开步伐走了过来。
“您是阮先生吧?”男子礼貌伸出手,笑的如沐春风,“你好,我是北城时报的记者,梁安柏。”
阮软怔了怔,堪堪握住他的手,“你好。”
梁安柏看着阮软眼神放光,由衷赞道:“昨天清芜园重新开园,北城百姓相互奔走,一票难求,我也赶了个热闹,听到先生唱的《贵妃醉酒》,到现在还忘不掉。”
阮软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多谢梁先生喜欢。”
“阮先生技艺精湛,迟早会成为名角儿。”梁安柏诚恳道,“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采访一下阮先生。”
阮软笑了笑,“能被北城时报采访,才是我的荣幸。”
为了方便问问题,阮软领着梁安柏到一处偏厅坐下,随行的还有那两个负责拍摄的青年。
梁安柏拿出一只钢笔,问问题的时候,目光直视着阮软的眼睛:“阮先生几岁开始学戏?”
“十岁,那时候我每天都要早起练功,就盼着有朝一日能登台演出。”阮软回忆起旧日时光,笑的温和而惬意。
“学戏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苦?”
“苦肯定是有的,但清芜园的弟子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师傅常……”阮软说道一半,想起陈岩深这个人已经成为北城的禁忌,遂低下头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梁安柏笑着摇头,安抚道:“没关系,这一段我不会写进去的。”
梁安柏看起来很有君子的风度,说话轻言细语,句句都能恰到好处的安慰别人又不会显得刻意,阮软渐渐放松下来,觉得虽是采访,但更像与好友在聊天。
时间一点点过去,采访到了结尾。
“阮先生,非常感谢你这次接受我们的采访。”梁安柏再次伸出手。
阮软笑着与他握手,嘴角两边的梨涡浅浅印在脸上,“你们也幸苦了。”
负责摄影的同事收了器材,跟梁安柏打了声招呼便先出去了。
阮软也起身,“梁先生,我送你出去吧。”
“不必见外,你叫我安柏就行。”梁安柏上前走了两步,拉近两人的距离:“阮先生,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当然。”阮软对他印象不错。
阮软最后还是亲自将梁安柏送到了门口,亲自目送他离开才转身回了清芜园。
“阮师兄,梁先生走啦?”
说话的是园里年纪最小的师妹,林芊,今年刚满十二岁,陈岩深被抓走前不久她才进的园,没有师傅亲身教导,只能由其他师兄师姐带着。
“走啦,别看了。”阮软见她头都要伸出去了,调笑道。
“梁先生人真好,长得也俊,听说他还是南京都城外交大使的儿子。”林芊向往道,“我以后长大了,就要嫁这样的人。”
阮软毫不留情笑她:“诶,你未来夫婿一天能换好几个,上次还说以后非少帅不嫁。”
林芊崛起嘴,“要你管,那师兄,如果你是女子,这两人你会嫁谁。”
嫁?
阮软忍不住想起这段时间,秦屹北跟抽了风似的逮着他就夫人夫人的叫,那人生的一副好皮囊,深情的叫一个人的时候总能让人沦陷。
“师兄?”林芊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阮软目光闪了闪,拧着眉道:“胡说!我是男子,什么嫁不嫁的,好好练功,晚点儿我来检查!”
林芊不知他怎么突然脾气就变了,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半天摸不着头脑。
自那日后,秦屹北足足一周没再出现,清芜园开园后便一直忙着演出的事,北城时报刊登了对清芜园的采访,来访的听众络绎不绝,阮软一心忙于戏台,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想起关于秦屹北的事。
这天,阮软负责去市集定些戏服。
清芜园的戏服料子都和西街的‘青衣铺’合作,做工要求极细致,阮软要亲自去和老板交代这些事情。
‘青衣铺’是百年名店,许多家境富贵的小姐常在这儿定衣服,阮软刚到就听说老板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只能先在外边等了一会。
不多时,阁楼便有人下来了,阮软抬头看去。
“秦老夫人!”
“是你呀,小软。”老太太慈爱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