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巷子里居住着的,十有八九都是手工艺人,他们向来是将自己的住处当做商铺来使用,起初有很多住在别处的住户,因为半夜扰民的缘故,才逐渐搬到一起,在这里几乎不分昼夜,能在夜间看到刚刚睡醒后挂牌营业的,也能看到在大半天闭门休息的。
老人很可能是其中的一种,看他的举止行动做派上,就有点那种放诞不羁的感觉,在将药材都搬运进院内后,老人并没有着急合上屋门,而是就这么敞开着,搬出些簸箕、竹筐放在门前,自顾自的开始解开药包。
“孤苦伶仃的老人家,做些营生不容易,你们还要这般追查下去,要不要进屋来喝杯茶水?”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就见老人用娴熟的手法,很快将一捆捆断魂草清理干净,将根茎叶等部位都分开,各自放到一处。
断魂草不是所有部位都能入药的,老人所挑的都是最金贵的地方,其余大部分都扔到破麻袋里,显然老人的眼光很高,不喜欢用这些糊弄人的边角料。
在各处大药堂里,很常见的一种手段就是以次充好,药材这东西比不得旁的,若是不懂行的人来订购,基本上都会被坑的分文不剩,只有既懂药材,又懂得怎么制作的人,才能保质保量的选到好货。
老人便是其中之一,他根本不需要用眼睛一直盯着看,全凭手掌的触觉,就能快速将药材分好,别看马车带来的断魂草数量颇多,到最后很可能还填不满这些簸箕。
张景躲在边上看的真切,对老人愈发的看不透,对方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存在,反而表现的非常冷静,有些唱空城计的意味。
“要不要现在动手?等抓回去一审什么都清楚了,光这么看他弄药材,未免有些无趣。”手下甲士有些等的不耐烦了,便想要动手。
却听见那老人又开始自言自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知道这雀儿还未曾起床,螳螂也憨,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批断魂草质量不咋地,又被那胖子摆了一道,也罢,也罢。”
那些断魂草经过他的手,扔掉的边角料都够大药堂再重新回炉卖一次的了,听到这话若是再不明白点什么,张景那可就真成了傻子。
螳螂捕蝉,说的不正是自己在这里准备抓人家么?可这黄雀又是谁?现在黄雀还没有来,那老人就是在催促自己先动手。
“进屋再说,不要对老人家动手动脚的,现在还没确定对方的身份,别伤着他。”张景一改之前的态度,抽身自藏身处迈步走来,停在老人身前,微微施礼道:“老人家,敢问此地是何去处?您又是在做什么?”
“长的眼睛倒是不小两大个,怎么就看不出我在作甚?这里是手艺人的家乡,当然你说是长安城,那便是长安城,不就一个名字,随意随意。”老人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头也不抬的随口答道。
“老人家口齿倒也凌厉,知道我等是为何而来么?一大把年纪了就不怕吃官司?”张景厉声说道。
一地的断魂草碎屑,巷子里还有些不懂事的小鸡跑过来,但也只是低头闻了闻便都散开了,动物们趋利避害的本事要比人强得多,不然也不会在洪水地震的时候,死的往往都是百姓。
这些家畜即便是没有见到过断魂草,也能通过敏锐的嗅觉感知出其中所蕴含的危险,老人视若无睹的仍旧扔的遍地都是,他也不担心万一毒死些家畜,到时候邻居找上门来要账。
“我若是怕吃官司,怎能带你们来我家?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像你这般的愣头青也见过不少,不过最后都死的很惨。”
老人忽然起身,笑着一挥袖袍,一阵微风顺势拂面而来,张景身后的几位甲士间手中长剑一扔,竟然纷纷倒地不省人事。
张景这才意识到危险,刚要抽剑,被老人的笑声打断:“哈哈哈哈!小娃娃,我若是真想要伤你,你早死了八回!将他们都搬进来,再把地打扫干净,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真是个琢磨不透的老头。”张景费力气将昏迷不醒的甲士往院里拖拽,在过程中这才发现这些甲士只是打着呼噜昏睡过去,居然有举手投足就能瞬间沉睡的本事,心中难免有些打退堂鼓。
可眼下自己是骑虎难下,对方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若是自己贸然行动,这些甲士的安危可就说不准了。
那些断魂草散落的到处都是,打扫起来也颇费一番功夫,堂堂骁骑尉居然被一老人指挥着打扫巷道,传出去那不是辱没了名声么。
“不错,年轻人手脚是挺麻利的,怎么就不能长点脑子呢?你们几个跟过来,一路上除了我之外还见到其他什么可疑的人了么?”等张景走进院内,将大门合并后,老人早已叼着烟袋躺在竹椅子上,充满好奇的看着他。
“没注意……难道是您的眼线看到我们了,这才知道我们跟到此处?”张景恍然,他们在跟踪的时候都是自以为目标对象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但往往疏忽了身边其他人的目光,老人能问出如此问题,可见老人的见识。
“今日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你们几个的命就要葬送在这里了,幸好是遇到老夫,不然黄雀一来,都把你们吃了!”老人风轻云淡的说着吓唬张景的话,让张景觉着是一头雾水。
“老人家,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讲,我等好歹也是官差的身份,怎么就会平白无故的有杀身之祸?在这长安城内敢对官差动手,岂不笑话?”
“别一个劲的叫老人家了,我有名有姓的,在下许松许世友,按辈分我是你爷爷那一辈的人了。”许松说话间还不忘了占便宜,这让张景想起来自己那个混不吝的老爹,若是他今日在场,会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