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张家信任已久,这些年张家做的事陛下绝不会一件都不知道。何况扬州的大小官员去张家那个妓院的绝对不在少数,若是一一细查下去,半个扬州的官都得换掉,陛下为了朝堂稳定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萧问说完不由得冷哼一声,他都能想出来吴藩说服陛下不杀张扬时的那番腔调,不外乎就是不可细查,不能大动干戈之类的罢了。
这些托词不管有多可笑,在陛下眼里却是对的,为了朝堂的稳定,区区几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些姑娘就白死了吗!”陆宁激动道。
萧问盯着她,眼睛里的神色有些奇特:“你觉得张扬还能活着?”
陆宁道:“陛下不是只将他流放了么,他可不就是能活着了?”
萧问朝她看了半晌,幽幽道:“既然是被流放西南,山高路远,那这路上可就难免出些事了。”
陆宁皱了皱眉头道:“ 什么意思?”
萧问叹了口气,继续道:“陛下虽放过了张扬,其他人呢?这些年张扬得罪的人又岂止是那些被拐卖了姑娘的人家,只怕是扬州城里所有人都想除之而后快。”
陆宁听了他的话,愁眉紧锁,顿了顿,半晌才道:“你是说英国公?”
“不止英国公,扬州不少人家的姑娘都被张家糟蹋,这笔账可不是想了就能了的。加上那些他得罪的人里面有头有脸的可是不少,只怕这扬州城想让他的死的没有一个城的人也有半个了。一个被流放的囚犯,若是死在路上,怕是当地官府连查都懒得查。”萧问淡淡道。
“你是说张扬会在路上被杀?”陆宁疑惑道。
“在哪被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活不成了。张用年轻时娶了十多房小妾就为了生个孩子,到了四五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张扬若是死了,只怕张用也就算是废了。”萧问道。
“那张用可仅仅是削职在家,手里还有些力量,他会看着张扬在路上被人杀了?”陆宁疑惑道。
“当然不会,但他却没有办法。”萧问淡淡道。
“为什么?”
“就算张用能平安熬过这一路,到了流放地那里的人可不会给他什么优待,只要将张用与周围保护他的那些人隔开,出个意外什么的还是不难的。”萧问笑道。
陆宁垂下头,他说得对,张扬若是被流放,绝无可能活下去。默了半晌,她突然抬起头笑了笑道:“那我们可得让他被流放的消息传遍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啊。”
萧问挑了挑眉:“懂了?”
陆宁笑笑道:“这事没人比杨叔更合适了。”
萧问点点头道:“确实是。”
碧儿看了看陆宁,又看了看萧问,已是全然懵住,呆愣楞地问道:“等等等等,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让张扬被流放的消息传遍扬州啊?”
陆宁笑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脑子不管用了呢,你想啊,越多的人知道张用被流放,那想杀他的人也就越多。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是那么多人惦记着想让他死呢,他不死都困难。张扬一死,他爹就算还有心力去查这件事,可那么多人想杀他,总不能每个人都去查吧。他查不到的。”
碧儿道:“那杨叔又是干嘛的?”
“乞丐。”陆宁道。
碧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乞丐遍布大街小巷,果然是最适合传播消息的人。”
陆宁笑了笑道:“你这榆木脑袋终于开始转了。”
“小姐!”碧儿瞪着她道。
陆宁笑了笑,忽又叹了口气,朝萧问道:“那些去过张家别苑的达官显贵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萧问默了默,脸色也变得暗淡下去,道:“陛下不会再让查下去了。”
“我知道,可是……”陆宁垂下眸子她明白陛下为了朝局稳定不会再继续追查,可她觉得不甘心,凭什么那些无辜的姑娘枉死而那些真正的犯人却毫发无伤,难道这世道就是这样吗?
萧问沉吟道:“人活着总有许多事是无能为力的,你该明白的。”
陆宁垂下头,她明白,她当然明白,可人遇到无能为力的事就得忍吗,就得妥协吗?她不愿意,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不知道。
萧问望了望垂头丧气的那人,叹了口气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陆宁忽得抬起头一脸期待地望着他问道:“什么办法?”
萧问道:“张扬已经说了一部分去过那别苑的人的名字,就只能麻烦杨叔也在扬州城里传播一下了。”
陆宁一愣,随即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道:“你是说让扬州的人都知道有谁去过,这样陛下就算不将他们治罪也能恶心恶心他们。”
萧问笑着点了点头:“陛下最爱重面子,这些人出了事虽说一时不会有什么,可陛下也绝不会再用这样的人。这些人一旦不得重用,那办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陆宁嘿嘿笑了笑道:“萧大公子,我今天才发现你还真不是一般的阴险啊。”
萧问却不在意地笑了笑:“多谢陆姑娘夸奖。”
“客气,客气。”
“对了大人,还有一件事。京城那便传来消息,纪大人就会被调往京城了。”赵元上前道。
萧问一愣,随即皱起眉头:“谁举荐的?”
“吴藩。”赵元继续道:“吴藩给陛下上了书说是纪大人弹劾张家有功,嫉恶如仇可堪大用,便建议陛下将纪大人调往御史台,陛下也应了。”
萧问点了点头,眉间紧皱。
陆宁看着他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怎么吴藩还和这事有关系,他和张家也有交情吗?”
萧问冷冷笑了笑道:“不然你以为吴藩为什么会保住张家,不过是怕张用若是吐出些别的事来难免牵连到他。”
陆宁皱了皱眉头疑惑道:“那他让纪言升官是想拉拢纪言?”
萧问默了默,没有否认。
“他拉拢纪言干什么?”陆宁自言自语道。
“大概是不想再让人从张用身上再查出点什么了吧。我也上了折子,恐怕过不了两日便会有旨召我回京了。”萧问苦涩笑了笑道。
陆宁点点头道:“那我们要赶快将那蒙古人来扬州的事查清楚了,现在张扬还被关在牢里,你不然再从他口里问问?”
“他不会说的。”萧问淡淡道。
“为什么?”陆宁不解。
“他在牢里承认那些姑娘是他掳来的不过是因为英国公亲眼所见,而且张家别苑出现那么多女尸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不能不认。现在他一个戴罪之身,若是再查出和蒙古人有什么牵连他必死无疑,谁也保不了他了。”话毕,萧问站起身来,朝赵元道:“走,去英国公府。”
陆宁道:“你要去审那帮蒙古人?”
萧问点了点头,便要抬脚向屋外走。
赵元却连忙上前拦住他道:“公子,我们就是从英国公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你们在这里。我们来的时候聂先生他们到了,说是你们身上有伤,让你们等在这里。他们自会问出公子想要的答案。公子还有伤在身,还是休息吧。”
萧问一愣:“国公已经去了?”
“是。”赵元道。
陆宁笑笑:“看来这老道士还真是厉害啊。你就先在这里等等吧,你可是也还受着伤呢。到时候别他们把话给问出来了,你又倒下完了还得费心再照顾你。”
萧问默了默,半晌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国公他们已经去了,那就这样吧。”
“你快去休息吧,仔细他们还没回来你又晕倒了。”陆宁皱着眉头道。
萧问愣了愣,半晌,朝陆宁笑了笑道:“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陆宁点点头,看着他撑起一柄竹青油伞,身影没在了大雨之中。
就这么过了几日,陆宁身上的伤有了些好转,原本因为伤口因为伤口不能沾水,连澡都洗不了,现下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
窗外的雨声依旧未停,雨丝夹带这些许的凉意从门缝中漏了进来。屋子里水汽氤氲,陆宁坐在一大盆热水中,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她将身子往下沉了沉,将身体全部沉到了热水之中。
旁边炉子上热得水也快沸了,房间里的水汽越来越多,身子也更暖了些,陆宁懒懒地歪在盆边。不管前面经历了多少生死关,现在这样的热水让她觉得温暖而安全。
管他的呢,陆宁懒懒勾了勾嘴角,突然觉得自己此刻才算是真正活过来了,她这样想着,像是要睡了过去。
忽得,屋脊上轻轻一响,声音并不大,这响声淹没在淅沥的雨声里更是难以察觉。
陆宁突然皱紧了眉头
她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