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副棺材,陆宁忽得皱起了眉头,也凑近了瞧了瞧,可才瞅了一眼,就被这棺材内的东西骇得直往后退。
棺材里竟赫然是那个与她比武的彪形大汉。棺材里满是黑血,甚至都渗了出来,想来是才死不久便被装到了棺材里,彪形大汉的身体僵硬,眼球已经凸了出来。最可怕的是,这尸体上没有了右手。而他的右手便是那日比武时甩出飞针的那只。
陆宁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吴藩这厮做事果然是狠绝老辣,连她怀疑的人都猜了出来,现下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会参与了吴藩府里运油的事,连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过了不久,一个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意,朝陆宁一拱手道:“在下是吴大人的家奴,大人命我来向陆姑娘赔罪,这人出手暗算姑娘,大人训斥了他一番。他自惭形秽,便自断了右手,服毒自尽了。”
陆宁脸色又变得白了些,冷笑一声,这尸体的眼神如此惊惧,服毒自尽这话要是能信那就出了鬼了。
一旁的陆年听了吴大人三个字,瞬间脸色变得更青了些,将陆宁拉到一旁道:“你那日在吴藩府里遭人暗算了?”
陆宁还未说话,便只听家奴拱了拱手又道:“陆姑娘既然收下了这赔罪的礼,那小人便回去向吴大人复命了。”
陆宁看着家奴转身离开,拳头攥得是越来越紧。过了半晌,她冷哼一声,转身去查探棺材里的尸体,看看能否找到些什么有用的线索才是重要的。
可还未许久,便听得有人在喊:“你可是陆宁?”
陆宁慢慢转过了身,看着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人走上前来。那人一身富贵打扮,脸上却满是不屑的神情,陆宁定睛看了看这人。他面色与一般的男子想比要更加白净,虽然看起来年过半百,可嘴上却已然没有一丁点的胡子。
不过还未等她细想,来人便已经用声音告诉她了自己的身份。
“陛下口谕!”
陆宁一惊,不由得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他显然是宫里的内侍。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旁脸色铁青的陆年已经按着她的头,让她跪到了地上。
内侍冷冷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等到所有的人都跪下来了,才又开始说话。
他的嗓音尖锐而刺耳:“陛下口谕,英国公佩剑乃是朕长姐心爱之物,长姐听说剑已到了陆姑娘手中心中颇为遗憾。朕不忍长姐难过,另寻了一把佩剑赠与陆姑娘,英国公佩剑还请陆姑娘归还于宫中。”
内侍说完便紧紧地盯着陆年,眼中胁迫的意味不言而喻。
陆年连忙起身,什么话都没说便抄起了陆宁身上的乌鞘长剑,乐呵呵地交于了内侍道:“小女受此大礼本就不该,还劳烦陛下亲自来说,真是罪过,罪过。”
内侍见陆年将剑递回也不多说,只命人将另一柄御赐的剑呈上前来。这柄御赐的剑鞘上镶满了松石,翡翠,剑身薄薄的,看起来也锋利非常。
陆年自然是一番谢恩,又是塞了些银子,才将这内侍一行人打发走了。
他当然明白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陆家镇守边关,虽然势力不算大,可若是搭上了英国公这条线,那便不可同日而语。陛下不管事情原委为何,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陆宁当然也明白。
陆宁上前轻轻拿起了托盘中的长剑,在手中掂了掂,果然是把什么用处都没有的摆设,那剑鞘也不过是让这柄剑当做摆设的时候看起来好看一些罢了。
大概那位皇帝也是这么看她的吧。
陆宁冷笑着将剑放到了托盘中,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现在的思绪有些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理清。那口棺材吴藩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陛下怎么会知道英国公送给她剑的事?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让她来不及反应。
沉默了半晌,陆年冷冷道:“你现在就给我回家去,没有我的允许一步也不许出门!”
“爹!”陆宁郁闷道。
陆年铁青着脸训道:“快去!”
“哦……”陆宁无奈地应了一声,只得耷拉着脑袋进了府里。
杨叔上前叹了口气道:“也不是她的错,你又何必……”
陆年亦是叹了口气:“我是他爹!”
杨叔无奈拍了拍他的肩道,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碧儿看着垂头丧气一脸阴郁的陆宁惊讶道:“小姐,您怎么出去就回来啦?”
“完了,我爹生气了,我完了,我完了。”陆宁已经快哭出来了。
“啊?您怎么惹老爷生气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碧儿不解道。
“唉别提了,都怪那个吴藩,摆了口棺材在咱家门口,他这是摆明的示威啊。我爹你还不知道么,一有什么事就禁我足,我有什么办法?”陆宁一脸哭丧。
碧儿一脸震惊道:“摆了口棺材?小姐,您这才回来几天啊,就把当朝的首辅大人给得罪了?你这功力见长啊!”
陆宁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不怪我,只怪他太可恶。”
碧儿叹了口气:“小姐,我觉得咱们陆家早晚得毁在你手里。”
陆宁抬起头:“你胡说什么呢!这吴藩居然给了我一个这么大的下马威,想来是我猜得不错了。”
碧儿愣了愣“您猜了什么?”
陆宁冷笑一声,重重道:“这五羊街的火一定与吴藩脱不了干系。那个棺材里的人也一定参与了五羊街防火的事。”
“啊?您在说什么呀。”碧儿已经有些听不懂了。
陆宁摆了摆手,垂头丧气道:“算了算了,现在我爹估计已经让人把府里封起来了,我这也出不去,还怎么找线索啊。”
碧儿也跟着她叹了口气,过了半晌忽然抬起头道:“小姐,既然你在家也没事,那我和您说件事吧。”
陆宁:“你说。”
“那帮姑娘在咱们这每天和府里的府兵府兵一起训练,现下训得有模有样的,您要去看看吗?”碧儿道。
陆宁忽然抬起头,她这些天实在太过忙碌,竟将这帮姑娘们忘了。
“小姐,您去不去?”碧儿期待道。
为了训练那帮姑娘她可是没少花功夫,自然是想让陆宁夸奖一下的。
陆宁咧嘴一笑,急忙拉着碧儿朝练武场跑了过去。
正是午后,太阳正大,连树上的吱呀乱叫的蝉都躲到了阴凉处,可场上的人们就在太阳底下晒着,一动都不敢动,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有命令。
那些本来娇嫩的姑娘们此刻皮肤已经被晒成了黄铜色,现下正和那些军营里的汉子们一样站在太阳底下,受着烈日的炙烤。她们的身姿挺拔,势如孤松,脸上黄豆般大小的汗水簌簌地从额头上底下,可是她们不动,和所有的人一样不动。
陆宁躲在远处,看着校场上的笔直站着的人们笑了笑,拍了拍碧儿的肩道:“小姑娘,你可以啊。”
碧儿亦是笑了笑,径直走到那些直直站着的人身前,负着双手高声喊道:“动!”
一群人立刻松了下来,那些姑娘围到了陆宁身边,叽叽喳喳道:“陆姑娘,您看我们练得怎么样?练得怎么样?”
她们已经付出了辛苦,当然也期待别人的肯定,尤其是将她们带到这里来的人的肯定。
陆宁笑了笑,望着这一个个充满期待的脸庞高声道:“你们做得很好!你们每一个人都做得很好!”
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没有人不开心,姑娘们开心,那些和她们一起训练的男人们更加开心!
忽然一个姑娘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抽泣道:“姑娘,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过这样的日子。在这里没有人看不起我们,我们甚至可以和男人一样训练,我们也没有把自己当女人。姑娘,真的谢谢你。”说着说着一旁的人也跟着小声抽泣了起来。
她们当然是喜极而泣,当一个人被认可的时候怎么都是开心的。
陆宁笑了笑,上前擦了擦她的眼泪道:“别哭了,我知道你开心,我更替你们开心。可是有些话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们。”
那姑娘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陆宁道:“姑娘,您说吧。”
陆宁道:“姑娘们,你们辛苦了,你们不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男人差。可我也想让你们知道,女人和男人本就是不必比较的,因为男女本就不同。”
那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陆宁笑了笑,继续道:“这天底以弱却不能胜强,以轻更不可能制重。若是来一个比我高大许多武功稍逊的男人,我定然也是打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