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滞在原地,不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她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空的,思维也跟着停滞了。现在她的耳边只有周围的苍蝇在不断地嗡嗡地响着,不断地响着。她现在突然很感激这些讨人厌的苍蝇,至少现在这些令人烦躁的嗡嗡声还在提醒着她还活着。
纪言看着陆宁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可是他现在的笑是那种呜呜的笑声。
他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他大概也察觉了自己笑声的诡异,干脆不笑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还算健全的左手,在地上不断地划拉着。
整个囚室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陆宁才发现那三个字写得是:应该的。
再也没有其他,一个字也没有。
纪言写完看向门外,示意他们赶快走。
陆宁看着地上的字不由得愣了愣,应该什么?什么是应该的?
他进来这里是应该的,还是今日早朝的早朝的血书是应该。陆宁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绝不会对朝廷里那些蝇营狗苟的事置若罔闻,不然他也就不是当时在扬州那个敢与张家作对的人了。过了很久,陆宁低声道:“这药可以解百毒,对伤口也有好处,可让你伤口愈合的快一些,保你一命。你千万记得吃。”说完,便转身拉着聂兴朝原先进来的方向走去。
她当然记得出去的路,自从进来了这里,每一步路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刚一出了监牢,陆宁便知道方才的那一直弥漫在心里的不安是为何了。
眼前的一方小院与方才他们来时截然不同,现在这里到处都是人,这些人还不是普通的人,而是身穿甲胄的士兵。
陆宁环视着四周,看到了一个她熟悉的人。
吴风冷笑着上前道:“果然有鱼儿上钩啊,只是未想到这鱼儿是陆姑娘,和聂公子。”
陆宁冷笑一声:“你早知道我们回来?”
吴风道:“猜到会有人来,只是未想到是你们,这倒是意外之喜啊。”
陆宁朝聂兴望了一眼,道:“看来我们今天是出不去了。“
聂兴笑了笑,怀中的扇子啪地一声已经展开,轻轻地摇了摇道:“我还没有和陆姑娘一起打过架,这倒是个新鲜事。”
话还未说完,前面的一排士兵已经举着刀冲了上来,陆宁一个劈掌便解决了一个,顺手夺过了士兵的刀,刀锋在地上摩擦,发出当当的声音,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凭空生出一股寒气。
吴风冷眼看着二人的打斗,他根本没有上手的欲望,这二人无论武功多么高强也不可能胜过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士兵,胜过了他也不怕,他朝屋顶的方向望了望,天已经开始黑了,一排甲胄凛凛的士兵就站在那苍茫的暮色里,他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一只鸟雀都休想逃出他们织成的这张大网。
弓箭手,他们是弓箭手。
监牢里更暗了。
暗到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墙上火把的爆裂声还在提醒着人们这是人间,不是地狱。
纪言艰难地抬起了左手,冲着看守挥了挥。
看守走了进来,蹲了下来,什么都没说,只看着纪言下一步的动作。
纪言将带血的瓷瓶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瓷瓶顿时又变得白白净净起来。只是再白净的瓷瓶,在这黑暗中也是看不清的。他却还是使劲地擦着,擦了半天才把瓷瓶放到看守的手里。看守握着瓷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意思。
纪言忽然笑了笑,在伸出了左手,用手指艰难地在地上划着,地面的泥土上边出现了几个字:“用不到了,帮我拿给姑娘吧,谢谢。”
看守愣了愣,垂下头道:“我也只不过是赎罪罢了,你不必谢我。”
纪言点了点头,又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看守点头,转身将牢门重新锁上,转身欲向牢外走去。
他叹息了一声,声音很轻,可在这牢里却显得像有千钧之中。
很快,另一个沉重的声音压过了这声叹息。
身后的囚室里响起了“嘭”的一声。
看守的心颤了一下,猛然回头,却发现纪言已经倒在了地上 。
他慌乱地打开牢门,将纪言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看起来和方才没什么区别,脸上依旧是血,只是现在的血好像更红了些,他的眼睛紧闭着,好像再也不会睁开。此刻的纪言就像是一条破烂的麻袋,软软地瘫在地上。看守心里一紧,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水雾,他的手在颤抖,过了很久才勉强伸到纪言鼻子的地方,探了探鼻息。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撞死的人,无数人熬不住刑罚怎么死的都有,撞死的算是常见的了。可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一切。他想哭,可却不能哭,这里都是吴藩的人,他当然不能哭。他也不能叫,这里都是吴藩的人,他当然也不能叫。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手应该放在哪里。
当看守这么年,他杀过人也害过人,他的心里没有愧疚,可当他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感到恐惧,为一个人的勇气感到恐惧。他想帮他,看守抹了抹了泪,将纪言的尸体放到了地上,提起了身旁的刀,冲了出去。
打斗还在继续,一个士兵猛扑过来,陆宁敏捷地一跃而起,用刀背重重地往那士兵后脑一击,他便晕了过去。她当然是不能杀人的,她一个武将跑到大理寺杀人这罪名坐实了整个陆家怕是就要玩完。不能杀,便只能打晕,可晕了一波还有一波,陆宁抬头望了望天空,不由地一声苦笑,整个大理寺已经变成了一个牢笼,任何想跑出去的人都会变成一个东西。
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