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呼吸急促,眼皮一寸寸掀开,决绝道”我想去。“
萧冰阳用的是“想”,而不是“要”,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体之躯入不得幽冥。
但他又希翼,孟尧既来告知自己此事,或许有办法带他进去。
孟尧侧身倚着树,避开萧冰阳那双明明空洞无物,却让她感觉灼灼如火的目光。
风吹起她薄如蝉翼的纱袍,衣袂与发丝相伴起舞,脸则隐没其中,观不清神情。
“我来,也是希望邀你一同,”她顿了顿,眸底闪过血色“但这样你很可能会死。“
萧冰阳全身血液熨烫起来,不清楚是兴奋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亦或者期待多一点。
“活着出来的几率大概多少?“他尽可能平静问道。
”不知道,“孟尧缓缓摇头,想起萧冰阳先前,被自己甩得那般无所招架模样,越发犹豫起来。
她可以在红尘喧嚣里伶仃,却不敢想独自一人深渊无间中孑然。
即便那个人,是口蜜腹剑如萧冰阳,她也没得选。
”加上它呢?“萧冰阳晃了晃手中物哀。
孟尧眯着眼睛,犹疑道“你,知晓大悲咒谱?”
萧冰阳咧嘴一笑“是,你可以告诉我,它的由来吗?”
孟尧惊愣,随即暗自悄悄松了口气,反问”物哀怎么会在你手上?“
“师传,”萧冰阳干脆道“咒谱也是,若非你先前,随口便能准确叫出它的名字,我还真未曾想过,这其貌不扬的骨笛能有什么超凡尘的来历。”
萧冰阳薄唇开合间,突然上齿快准狠咬破下唇,沾满鲜血的嘴角弯起一弧坏笑。
骨笛触碰到唇上血迹时,无数灵符争先闪现。
原本灰不拉几凹凸不平的笛身表面,眼下不仅光泽耀目,就连手感都好了起来。
孟尧骇然扭头,身形一颤,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灵脉阻塞,气息紊乱,视觉,听觉都在逐渐消失。
变故太突然,萧冰阳赌的就是孟尧毫无防备下的一丝险胜机会。
孟尧脑中闪过几缕神思,打算乘灵台尚且清醒之际,强冲灵脉。
萧冰阳察觉她的反抗,倏地咒乐声戛然而止。
他煞白着脸,喘着粗气,借助双手撑膝的力量,稳主身形。
抹了把额汗有气无力道“强行破阻,代价不小,可若不然,继续下去,你会五感尽失,七窍流血,最后······“
孟尧不怒反笑打断萧冰阳道“只可惜,没等我五感尽失,七窍流血,你自己怕是早死了。”
萧冰阳不置可否“这不是为了给你亮底牌嘛,当然得出最狠招,上次若非失了法器,谁输谁赢倒也不一定。”
“赢个屁!”孟尧像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炸了,一脚踢飞萧冰阳身下长椅。
虽是如此粗鲁动作,却不知为何换作是她去做,便有种别样的柔情绰态之感。
“你刚吹的是弑神咒?”
萧冰阳懒洋洋也不躲,任凭椅子飞走一屁股挪到地上,盘膝而坐。
比起孟尧这个龙马精神的承咒者,他自己作为施咒者,光看表象,大有伤敌五百,自损一千之感,苦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奏弑神,虽然轮生门世代弟子对物哀大悲咒谱倒背如流,但门规有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试。
萧冰阳原先猜测,会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大招呢,原来只是折腾死自己的绝技而已, 感概祖师爷曾不欺我。
“这骨笛,不会是你们神界的东西吧?”
孟尧一声深入骨髓的叹息“可怜物哀在你手中,委屈至此。”
萧冰阳:“······”
一向在人间被捧惯了的萧神医,一时难以消化对方眼角眉梢明摆着的瞧不上。
孟尧继续对萧冰阳横挑鼻子竖挑脸“刚那曲弑神,如果是它真正的主人来奏,可凭一己之力问鼎九天。”
萧冰阳:“······”
以昊天君为首的九重天,是个能者为上,弱肉强食的地方,也因此得以久居六界之首。
此时的御天殿内,一上一下,站着两道顶天立地的身影。
昊天君问雷尊“ 你可曾见,九幽内有何异动没有?”
雷尊行事雷厉风行,同时又难得心思缜密。
故而轻易跳开天君设的坑,恭声道“属下只负责开封,未曾见过里面情境。“
昊天君满意地点了点他那高贵的头颅“此次雷尊便随吾一同去往地府,加固大封。”
“是。”
“唉,府君不在了,吾得替他,替苍生看住这世间极恶之所。”
“天君仁慈,上照天心大道,下济幽冥群苦,实乃苍生之福。”
雷尊场面话张口即来,官地儿混久了,连他这种脾性的人都能面不改色,例行公事地拍马屁。
昊天君垂眸深深看了雷尊一眼,嘴角噙着他一贯矜贵的笑,眼底满目落寞。
萧冰阳随孟尧一道去往神魔之井,那是世间除官道外,唯一可以联通六界之所。
孟尧御风而行,揽着萧冰阳的腰。
拒绝了对方搂肩捉膀拉手等一系列提议,只对腰感兴趣。
当然,主要是孟尧觉得此法顺手,安全妥当。
萧冰阳腰板当门板绷着,硬邦邦肌肉僵得发酸,一路无言。
孟尧抬手顺势轻轻在他胯骨处一拍,感受掌心下身体瞬间颤栗。
佻着眼角戏笑“怎么?怕我吃了你?”
媚音蚀骨直钻脑髓。
萧冰阳:“……”
自从上次发生那档子事后,他对一切来自外界的身体接触,都异常敏感。
敏感到有些神经质。
再者,被孟尧以这种就差公主抱的姿态揽腰。
萧冰阳自恃自己好歹一风流倜傥少年郎,真心接受无能,就差恼羞成怒了。
这样下去不行,萧冰阳思忖,自己空有宝贝,却一个都用不起来。
天目是,物哀也是,跟饿死鬼眼看美味佳肴吃不到嘴一样,怎一个憋屈了得。
孟尧的话,在萧冰阳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问鼎九天,那是何等的恐怖强悍。
萧冰阳从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一股脑儿地渴望强大,渴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