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广安时不时偷看赵静怡几眼。见她和怀吉有说有笑,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眶也微微发红,发狠般挽弓搭箭,把他面前的箭耙几乎射成筛子。别人和他说话也不搭理。
他闹别扭,其他人莫名其妙,没人知道他在抽什么筋。
赵夫人一边品茶,一边含笑看着两人,似乎相当满意。很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舒心的感觉。
这时,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过来,喜笑颜开说:“少夫人,宫里派来的人回话说,太夫人八十大寿的时候,允许徽柔公主回来贺寿。”
赵夫人十分高兴:“所有孙辈里,老祖宗最喜欢徽柔。她能出宫给老祖宗贺寿,老祖宗饭也能多吃几口。”
怀吉所站的位置离赵夫人很近,“徽柔公主”四个字真真切切落入他耳中。
他射箭的手猛的一抖,一箭射偏,险些伤了旁边的仆从。
几个孩子中怀吉射箭的技艺虽不算最好,却是最稳的那一个。俯仰之间风流内蕴,看着就赏心悦目。
他的突然失态,引的众人一片哗然。
赵静怡讶异的瞠大眼睛问:“公子怎么了?”
赵夫人也惊的起身,几步奔来,抓着怀吉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好孩子,你没事吧?”
怀吉摇头:“一时手滑,让大家受惊了。”
皇宫里同徽柔一别,虽然只有短短四五日,怀吉却恍惚已经渡过了漫长岁月。
那一天的记忆时而清晰的触手可及,叫他狂喜到辗转难眠。时而模糊的仿佛只是一场梦境,叫他心痛的无法喘息。
似真似幻中煎熬着,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今天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怀吉才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公主真的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赵夫人安慰道:“又没伤着人,有什么可受惊的。好孩子,你累了吧?咱们回去歇歇,让厨房做几碗热汤暖暖身子。”
怀吉想问赵夫人和徽柔是什么关系,又怕唐突,惹人怀疑,几番欲言又止。
一直到暮霭沉沉,再留下去于理不合,怀吉才闷闷不乐地告辞回家。
这一夜他心事重重,不能安寝,索性披衣而起。
屋外夜色厚重,无星无月。寒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凄厉之音。
这萧索的冬夜,怀吉却忆起曾有个遥远的夜晚,自己同徽柔下双陆棋,她耍赖不肯认输的模样。那时炉烟轻袅,画屏微凉,她唇角含笑,眉眼盈盈,是他甘心情愿饮下的蛊。
他推开窗子,眺望皇城。仿佛看到此时的小姑娘好梦正酣,沉香宫烛微微摇曳,投射在她粉嫩的脸上,一室静谧。
怀吉把脸贴在冰凉的墙壁上,用来缓解心里因思念而生出的悸动胀痛。眼眶微微湿润,片刻后又无声地笑了。
何其有幸,他和她,终又重逢。
两天后的清晨,怀吉正在书房读《黄帝内经》,下人进来送给他一封帖子。打开一看竟是赵鹏邀他去寒山书院,参加士子雅集。他巳时会派马车来接。
巳时刚到,赵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在了门外。
怀吉上车还没来得及说话。赵鹏已经催促车夫:“快走快走。”
马车行出街道,向左一拐竟是出了城。怀吉奇怪:“不是说要去参加雅集吗?”
赵鹏挠挠头,有些腼腆的笑说:“嗐,去什么雅集。我最不耐烦听那群学生们文绉绉的咬文嚼字了,好容易放假了能消停一段时间,谁还上赶着找不自在啊。再说了,我这不是怕伯父不让你出来嘛。”
然后冲怀吉挤眼睛:“我瞧你昨天在我家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怀吉沉默一会,起身冲赵鹏深深一礼。
赵鹏手忙脚乱的扶住他:“哎哎哎,有什么事情你就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这么重的礼我可受不起。”
怀吉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
和徽柔相逢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觉得那道宫门犹如蓬山,一重又一重,将他阻隔在了千山万水之外,相望不能相守。
他的身份无法入宫行走,可是赵鹏可以。
几番纠结,想要见徽柔的念头终于占了上风,怀吉决定开门见山:“实不相瞒,自从那天在宫里见到十三公主后,怀吉一直记挂在心,不能忘怀。只是禁苑深深……”
“等等,”赵鹏打断他的话,试探着问:“公主在你心里是妹妹吧?我知道徽柔很可爱,我也特别喜欢她,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疼。你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吧?”
怀吉沉默着,不知该怎么和赵鹏解释。面前这个孩子才九岁,正是对一切似懂非懂的年纪,如果告诉他实情,他能理解吗?如果他理解不了,再告诉别人,岂非害了徽柔?
赵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怀吉哥,想说什么你就痛快点,急死我了!还是你不相信我?”
他使劲拍拍胸脯:“你放心,今天你说的话,我要是对别人泄露一个字,就叫我遭天打五雷轰!”
这个孩子确实有一颗赤诚之心。虽然刚刚认识,但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怀吉浅笑:“我对公主即是兄妹之情,又非兄妹之情。只要能守在公主身边,此生足矣。”
赵鹏频频点头,其实他并不怎么明白这话的具体含义,只能大概猜出来怀吉很喜欢徽柔:“你是不是想经常见到徽柔妹妹?没问题,你找我啊。皇太后是我姑奶奶,惠嫔是我二姑姑,她们常召我进宫。下次再去,你扮做我的小厮,我带你一起。”
此时马车已经出城,郊外白雪皑皑,彤云密布,长空暗沉。并不是个好天气。
怀吉奇怪:“这是要去哪里?”
“打山鸡野兔去!学堂休假,在家里又闷得慌。咱们出去散散心去。”
“这,有些不妥吧?”
两个孩子去山上打猎,先不说天黑能不能赶回家,就说大雪封山,天冷路滑,万一不小心摔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怕什么。”赵鹏撩开帘子看看天色:“嗯,还好不算晚。我们家在山脚下有一座别苑,大哥哥已经带人先去了。咱们痛痛快快玩一天,要是赶不回去,我就叫人给伯母送个信,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