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拖过碗来,捞起一颗馄饨就往嘴里塞,烫的直吸气也舍不得吐出来,含含糊糊的说:“你们三个一人一碗,剩下都是我的。”
“真是头猪!”
赵静怡哭笑不得,拿帕子细细给他拂去嘴角的汤渍,轻言慢语的说:“小心些,别烫着。”
抬眼微微一顾怀吉,见他正安静地吃着馄饨,并不曾看向这边,便垂下眼睛,遮住了眼里的失落。
几步远的大槐树下,站着个又瘦又小的乞丐。脸上糊满了泥巴。脏兮兮的看不清长相。
天气依旧寒冷,地上还残存着厚厚的积雪。他穿着两只破布麻鞋。冻的不停跺脚。裤子又短又破。露出截竹竿似的细腿。
裹紧的棉袄上棉絮外翻,乞丐可怜巴巴的对着每一个来往的食客伸出长满冻疮的小手,渴望能施舍给他一枚铜钱,或者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熙攘热闹的街道里,他卑微的仿佛一粒尘埃。
行人来去匆匆,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有些人还会嫌恶的捏住鼻子,赶苍蝇般撵他。
怀吉恻然,端起一碗馄饨,打算拿给小乞丐吃。
此时,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汉子路过,小乞丐的手不小心在他身上蹭了下,汉子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踹向他。
乞丐被踹的“砰”一声撞到树上,疼的捂着肚子蹲下去。
汉子还不肯罢休,伸出大手提起乞丐,抡圆胳膊狠狠摔出去。
这一摔,恰恰摔在赵鹏脚下。
赵鹏端着馄饨吃得正香。乞丐身子狠狠撞过来,撞得他手一抖,汤汁溅出,流了满身。
好好一件镶金绣玉的锦袍,就这么废了。赵鹏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怀吉急忙放下碗,扶起乞丐,查看他的伤势。
没想到汉子大步过来,用力推开怀吉,张开蒲扇大掌“噼里啪啦”扇向乞丐,只几下就把他嘴角扇出血沫。
怀吉起身制止,被汉子一把掀翻。
赵鹏和石广安满脸怒意,交换了下眼神,而后双双跃起,摁住那汉子,四只拳头如雨点般砸下。直打的他鬼哭狼嚎,抱着脑袋拼命求饶。
石广安狞笑一声:“老子以为你有多威风呢,原来是个草包!”
这两个人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平时拼命装斯文。怀吉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打起人来会如此野蛮。
他立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又惊奇又好笑。
赵静怡扶起乞丐,让他坐到桌子前,转首去寻摊主。
摊子上的食客趁乱跑了多半,老板急的在后面直追:“钱,钱!哎这位客官,您的馄饨钱还没结呢……哎哎哎,别走……别走啊……”
只是那些人哪里肯听他的,早推开他跑得无影无踪。
老板拦不住人,蹲在地上佝偻着身子,不停抹泪。
赵鹏他们衣衫华美,一望便知是富贵人家。老板胆小怕事,并不敢招惹。
赵静怡走过去,掏出锭银子放在老板手上,笑盈盈的说:“再给我们上碗馄饨好吗?剩下的就当我们赔了你的损失。”
老板怔怔的,看看她再看看银子,满脸不可置信,怀疑这个姑娘在逗他玩。
然而赵静怡的眼中始终带着和善的笑意,老板终于信了。重新下了碗馄饨,端给他们。
赵鹏和石广安打完人,仿似活动了一回筋骨,神清气爽,连笑容都比平时多了三分。
怀吉看着那个瑟缩发抖的小乞丐,轻叹口气,问他们两个:“揍人很爽吧?有没有想过怎么善后?”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齐摇头。
在他们心里,路遇不平,拔拳就揍,方显男儿本色。至于其他的,根本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
怀吉简直气笑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揍完人后你们一走了之,剩下他该怎么办?”
石广安蛮不在乎的说:“能怎么办?大不过给他些银子,打发他离开这里。”
小乞丐正端着碗,狼吞虎咽的吃馄饨,听到这话身子抖了一下。犹豫片刻,突然站起身来,冲着他们“扑通”就跪了下去,“咚咚咚”用力磕了几个头。
几个人呆了一瞬,还是赵静怡先反应过来,忙去扶他:“有什么话好好说,行这么大的礼,我们可受不起。”
小乞丐坚持不肯起来,仰视着他们,泪水簌簌落下:“几位恩人,求求你们收留了我吧。那人是当地一霸,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会被他打死的。”
旁边的摊主怜悯的搭腔:“这女娃可怜,你们要是不管她,她不被恶霸打死,恐怕也会被人贩子卖到窑子里。”
他端着碗筷,步履蹒跚的往另一张桌子走,叹息声飘散在空中:“穷人的命,不值钱呐!”
几个人沉默着,不知该如何解决这样棘手的问题。
小乞丐见状,啜泣声越来越大,最后掩面痛哭。那哭声十分凄切,引得众人恻然。
怀吉正准备说话,赵鹏已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别哭了!我们赵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下人,你要愿意就跟我回府吧。”
赵静怡有些犹豫:“只怕不太好吧?母亲那关怕是过不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赵鹏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这么决定了。回去我和娘解释。”
于是一行人来时四个,回去多了一个。
姐弟两个回了府,本想偷偷溜回各自的院子。不想赵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站在垂花门边,微笑着行礼:“二姑娘,五公子,少夫人让你们过去。”
赵鹏不管在外面有多顽劣,遇上赵夫人就变成了乖顺的小猫。
他侧首去看赵静怡,可怜巴巴的唤:“姐姐……”
今晚同石广安打人时只顾爽快,之后才发现身上衣裳又脏又皱。若被母亲看见,少不了吃一顿竹笋炒肉片。
赵静怡抬手在他额头狠戳一下:“你呀!”
顿了顿,无奈叹气:“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赵夫人坐在梨花木圈椅上,慢悠悠品着盏燕窝粥,对堂下跪着的姐弟二人,眼风都懒得给一个。
直到喝完燕窝,她才抽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嘴,问:“知道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