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话她一口气说完，又快又脆，仿佛珠落玉盘，悦耳动听。
含梅和宋嬷嬷在一旁听着，一齐笑起来。
“这些祝贺之词，我不过教了公主几次而已，没想到公主竟记得这么清楚。”
含梅擦一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公主但凡肯将心思拿出来一点点放在诗词歌赋上，也不至于让惠嫔娘娘头疼成那样了。”
徽柔却顾不上理她们，爬到怀吉身上，将荷包从他手里抽出来，“哗啦”倒在桌子上，兴奋的双眼闪闪发亮：“好多银子！”
宋嬷嬷点一点徽柔的额头：“往年娘娘赏过公主多少金叶子，也没见公主高兴成这样。”
“可那是母妃的赏赐，不是徽柔的压岁钱。”徽柔鼓着腮帮子反驳：“徽柔就是喜欢怀吉哥哥的压岁钱。”
而后，她过来牵住怀吉的袖子，轻声哀求：“哥哥，你以后要记得年年给我压岁钱，好不好？”
那清澈的眼眸不染半点尘埃，就那样看着怀吉，顷刻间便叫他丢盔弃甲。
“好。”怀吉笑着应道：“年年都给。”
徽柔立刻欢快地像只小麻雀，在内殿中扑腾来扑腾去，不停的“哥哥，哥哥”唤着。
一会儿要画画，一会儿要猜谜。又看着外面的雪好，饶有兴致的想去堆雪人。被拒绝后，便让怀吉给他讲故事，满殿都是她的欢声笑语。
这欢快一直持续到李明昭给惠嫔，和诸位妃子请完脉，才依依不舍的结束。
上元节这日，赵鹏邀怀吉一起去赏灯。
朱雀街一向宽广的道路上，到处是摩肩接踵的人群。
夜空中，烟火纷纷，乱落如雨，好像东风吹散了千树繁花。
许多贵族女子，穿着繁复鲜亮的衣裙，语笑嫣然的从身边走过，留下清幽的香气。
石广安今天不用值守，也随他们一起出来逛灯会。
大家都不紧不慢地走着，唯独他在花灯摊子上跑来跑去，不停的问赵静怡喜欢哪盏灯，好买来送她。
赵静怡抿唇微笑，一一摇头拒绝。
后来大概是不忍心看石广安脸上的失落，说道：“哪里还需要买灯，灯会上好多地方都设有灯谜，猜中了，什么样的灯要不上？”
石广安面露沮丧之意：“我哪里会猜灯谜？”
“怀吉会啊。”赵静怡笑看着怀吉：“李公子，你能送盏花灯给我吗？”
她今年已经十三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若说她第一次见到怀吉，是感慨这个少年眼神中的清透干净，那么现在就是纯然的喜爱了。
母亲的意思她其实隐隐约约明白。她一面心里欢喜雀跃，想要靠这个少年更进一步。一面又娇羞矜持，害怕太主动了会被少年看不起。
这样矛盾的心态，是过去十三年中从来没有过的。
怀吉垂下眼睛，未置可否。
他不会撒谎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害眼前的这个少女，唯有保持沉默。
赵静怡等不到回答，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下去。
石广安手里举着盏花灯，怔怔的出神。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赵鹏却对此一无所觉，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灯鳌，兴奋的叫道：“快看快看，好大一盏嫦娥奔月！”
一壁说着，一壁拉住怀吉衣袖朝那边挤过去。
灯鳌四周挤满了人，纷纷翻着桌案上的谜题，然后猜出谜底拿去换灯。
架灯鳌的显然是户有钱人，架子上的花灯盏盏精致。或玲珑有趣，或造型别致，每一盏都让人爱不释手。
赵鹏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对怀吉说：“怀吉哥，你帮我猜谜赢盏花灯吧。”
怀吉笑而不语。他既然不曾答应替赵静怡猜谜赢灯，今夜就不会再去猜任何谜题了。
赵静怡身着红衣，俏立在一排牡丹花灯下，指尖捻着垂下的金黄色穗子，面容随着花灯的摇晃，忽明忽暗，带着淡淡的忧伤。
石广安最瞧不得她这副模样。
在他心里，这个明丽爽朗的少女，应该拥有全天下最灿烂的笑颜。
石广安在桌案上翻拣着，想要寻个简单点的谜题。可惜他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猜谜了。
眼看着灯鳌上的花灯越来越少，石广安急了，跑过去同主人家交涉，说了好久，主家才看了看赵静怡，笑着从灯架上取出盏美人灯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似乎在鼓励。
石广安也看了眼赵静怡，羞涩的笑了。他挤到她身边，把花灯塞进她手里，说：“送给你。”
花灯明亮的烛光印在少年黑亮的眼中，闪闪烁烁，灿如星辰。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眼神憨厚又真诚。
赵静怡轻轻摩挲着花灯挑杆光滑的纹路，片刻后抬头，眼里隐隐水光浮现，说道：“谢谢。”
不远处传来食物的香味，赵鹏使劲闻了闻，半眯着眼睛分析：“馄饨！辣椒！香菜！……我饿了，我要吃。”
赵静怡“噗”的一声笑了：“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不成？还是家里人虐待你，不给你吃？”
赵鹏嘻嘻笑着，往那边去：“走走走，今天我请客。”
馄饨摊子上坐满了食客，辣椒混着食物的香味，飘散在空中。
赵鹏在一张桌子边坐下，吸着口水吆喝：“老板，来八碗馄饨。”
赵静怡嗔道：“咱们一共才四个人，要那么多馄饨做什么？”
本来他们出门，赵夫人安排了丫头和小厮跟随，但是赵鹏嫌不自在。
他是这样对赵夫人说的：“不管是宫里还是家里，整天到晚屁股后面都跟着个人，烦也烦死了。我又不是没长手长脚，非得叫人服侍着才行？”
关于赵静怡带丫头的事，他更是振振有词：“我跟广安哥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再加上怀吉哥，三个男人还护不了个女人吗？再说了，怀吉哥脸皮薄，单我姐姐一个人还好点。再加个丫头，他还不躲到十万八千里外去？”
大约最后一句话终于打动了赵夫人，换得她挥手放行。
摊主把几大碗馄饨放在桌上。乳白色的汤汁，鲜红的辣椒油，葱绿的香菜，单是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