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不敢辩解，齐齐磕头。
“赵五公子，你今天好威风啊！”赵夫人冷笑：“堂堂四品官家的公子，学山野村夫当街殴人，真给你爹长脸。”
姐弟俩睁圆了眼睛，赵鹏吃吃的说：“娘，你，你派人跟着我们……”
“我如花似玉的女儿，和调皮捣蛋的儿子去逛灯会，却不肯带随从，不派人暗地里护着，我这个当母亲的能放得下心吗？”
赵夫人微现怒容：“没想到你竟是个不争气的！打人的时候，便没想过后果吗？万一被御史台的人看见，参你爹爹一本，看你爹不活活打死你！”
赵鹏害怕赵郎中尤甚于赵夫人，把身子朝姐姐那边缩了缩，去扯她衣袖。
赵静怡拍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目视赵夫人，说道：“母亲常常教导我们，大丈夫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今天我们要是不管，那个小乞丐没准就被人打死了。母亲难道让我们眼睁睁看着恶霸欺凌弱小，而袖手旁观吗？”
赵夫人哑然，她本想教育儿女，没想到反而让女儿教育了。
“起来吧。”沉吟须臾，赵夫人终于开口：“并不是不许你们管，总要讲究些方式方法吧。唉，罢了，你自小长在边关，这么复杂的东西，还是留待以后慢慢教你们。”
赵静怡问：“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娘打算怎么安置？”
赵夫人没好气：“丢到洗衣房浣洗衣物去，难不成还给你做贴身丫头？”
轩窗半开。
窗外杨柳轻盈，垂下万千绿丝绦。树上几处早莺“啾啾”鸣叫着，争抢向阳的树枝。
一簇无主的桃花，深红浅红开的可爱。
怀吉站在窗前，手里举着幅拓帖，对着阳光仔细端看。
早春的阳光温暖和煦，光影透过纸张，薄薄的打在怀吉脸上，留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少年眉目疏朗，肌肤犹如上好的骨瓷，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凝眉敛目的样子，仿佛一帧水墨剪影。
“怀吉，别忙了。”一个学生在窗外扣了扣窗沿：“山长让你过去一趟。”
“好，补完这张帖子就去。”怀吉微笑。
“那我先走了，你快点。”学生说完，转身而去。
一刻钟后，怀吉抱着几册书，穿过幽幽斜径，青青修竹，来到山长傅溪流的书房。
傅溪流的书房位于书院西南角，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
房前栽着一株梅花，花瓣层层叠叠，内有破瓣婆娑飞舞，花香浓郁，十分罕见，是傅溪流的心头好。
透过竹窗，可见两个身影正临窗而坐。
其中一个穿着青色的道袍，发髻高挽，下颌美髯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看着不像读书人，反而像是个炼丹修仙的道士。
另一个长着八字胡，说几句话就用手指摸摸上唇的胡子，动作十分熟捻。
怀吉进屋，先对着穿道袍的那个施礼：“山长。”
又对着摸八字胡的欣喜道：“周先生，你来了。”
雪夜一别，他同周紫清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了。
周紫清扶起他，笑着说：“我若不让傅三去请你，大约你永远想不起来主动找我。”
怀吉赧然：“学生无事怎敢叨操扰周先生。”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周紫清笑望傅溪流：“你的这位学生，自有魏晋风骨。我都主动提出让他做我的关门弟子了，他还推三阻四的不肯答应，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怀吉急忙澄清：“不敢不敢，学生以为先生那夜不过是随口说说，并不敢当真。”
傅溪流端起茶碗徐徐抿了口：“他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号，不肯做你弟子也属正常。”
转顾怀吉道：“这位周先生，字紫清，号散霄真人。他还有一个绰号，叫‘双绝圣手’。这下你该知道他是谁了吧？”
怀吉大惊。说周紫清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提起散霄真人，双绝圣手，那可真是名动天下。
他是重宁帝的授业恩师，却在帝王登基不久后，自请辞官离去，成为读书人口中，清风傲骨的典范。
这位散霄真人不止有铮铮傲骨，更是书画双绝，一字难求。想给他做弟子的人家，大约能围着京城转一圈。
就连怀吉都搞不懂，自己是哪里得了这位先生的青眼。
傅溪流看着怀吉傻呆呆的样子，摇头：“这孩子吓傻了，你且容他消化消化吧。”
周紫清颇有些无奈：“那就等等，反正已经等了几个月，也不差再多几个时辰。”
怀吉为难的说：“拜师学生十分愿意，只是……可以不必离开京城吗？”
周紫清笑嗔：“这孩子，离不离开京城对你那么重要吗？”
“学生和别人有过约定，求先生成全。”
那次替徽柔看病之后，怀吉便承诺了小姑娘，每月至少进宫看她一次。
想到小姑娘见到他时眉开眼笑，满脸欢喜的模样，他的心便如春日里被阳光氤氲过的春水，温暖且柔软。
周紫清点头：“这有何难，你先行过拜师礼。”
怀吉撩起衣袍，对着周紫清下拜：“学生李怀吉，见过老师。”
这种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他若再往外推，岂非显得虚伪？
周紫清哈哈大笑，不住点头：“好好好！今日先简单拜一下，改天择个好日子，再好好拜师。”
李氏夫妇知道散霄真人要收儿子做关门弟子，欢喜不已，即刻请人选了吉日。
周紫清不喜热闹。李氏夫妇便没有宴请宾客，只是叫怀吉跪了祖师爷，行了拜师礼，赠了老师六礼束脩，接了周紫清写着“胸怀天下”的字幅，就算是拜师礼成。
没多久，怀吉便以游学为由，向书院告假，搬去周紫清的私宅“静悟园”居住。
大约喜欢清幽寂静，是所有文人雅士的嗜好。
静悟园依山傍水而建，虽然不大，但精致玲珑，曲径通幽。三步一水，五步一阁，草木葭葭，质朴而典雅。
园内的仆人也不多，和主人一样，都不喜欢多言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