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瓣,赵鹏凑到怀吉耳边,挤着眼睛说:“对了,再有半个月,老祖宗就该过八十大寿了。我娘请了好多人,其中也有你们家,帖子还是她亲自写的呢。”
言毕,笑眯眯看着怀吉,那神情,活像一个讨糖吃的孩子。
这大约是这几天里,怀吉听到的最令他高兴的事情。
他终于又能再见徽柔了。
半个月后,赵府之内,嘉宾济济,鼓瑟吹笙。
怀吉独自一人站立在一株金缕梅下,频频翘首。
一任风掠枝头,将残雪撒上衣襟,也顾不得抖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赵鹏匆匆过来,怀里用狐裘裹着一大团,不由分说就塞给怀吉:“抱好抱好。我好容易才从她乳娘手里把她骗来。到底是公主之尊,怎么也比咱们这些人金贵些。”
说完就跑,跑了几步又扭回头:“两刻钟,最多两刻钟我就得把她送回去,不然她家那个严肃刻板的嬷嬷非骂死我不可。”
怀吉轻轻点头。
赵鹏嘀嘀咕咕:“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又累又黏人。也不知道怀吉哥怎么想的?放着结交朋友的大好机会不要,偏偏愿意和个娃娃玩。”
一壁嘟囔,一壁跑的没了踪影。
狐裘里的娃娃“唔唔”了几声,蠕动着似乎想挣出来,奈何力不从心。
怀吉垂下头,屏住呼吸,用手指握住狐裘边缘,一点点揭开。
一张娇嫩如花的小脸,就这样撞进怀吉眼中,让他的心止不住颤动起来。仿佛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小姑娘仰视他,眼睛亮的好像星辰,惊喜不已:“哥哥!”
下一秒,她伸出双臂搂住怀吉脖颈,馥香柔嫩的娇魇贴上他侧颜,软软的说道:“徽柔好想哥哥。”
怀吉顿时湿了眼眶,声音微微颤抖:“哥哥也好想徽柔。”
小姑娘可能感觉到了颈边湿意,侧头看他,抬起小手在他眼角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疑惑的问:“哥哥为什么每次见了徽柔都在哭?”
“因为哥哥太高兴了。”
小姑娘更疑惑了:“高兴也会哭吗?”
“嗯。”怀吉点头,把小姑娘往狐裘里拢了拢,又揽她入怀:“徽柔听说过一个成语叫‘喜极而泣’吗?就是说,一个人太高兴的话也会流泪。”
小姑娘似懂非懂,含住食指思索着:“前几天父皇派人告诉娘娘,说晚上要陪她吃饭,娘娘就哭了。可是后来父皇没来,去了丽妃娘娘那里,娘娘又哭了。这就叫喜极而泣吗?”
平民不能妄议皇家,更何况这种事对小姑娘解释起来很复杂。
怀吉斟酌词措,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给她解释:“徽柔听说过‘悲痛欲绝’这个词吗?刚开始陛下要陪娘娘吃饭,娘娘哭了,是因为喜极而泣。后来陛下不陪娘娘了,娘娘又哭,是因为悲痛欲绝。这两种哭是不同的情绪,徽柔明白了吗?”
徽柔苦着脸摇头:“不明白。有那么多人陪着娘娘,她为什么还要哭来哭去?”
很快她就抛开了这个话题,兴高采烈的同怀吉说:“哥哥,我养了只狗叫小黄,是我在林子里玩耍的时候捡到的,先开始娘娘不许养,嫌脏。我求了好久,她才同意。哥哥喜欢小狗吗?”
在得到怀吉肯定的答复后,徽柔兴致勃勃地接着说:“小黄可乖了,我每天都给它洗澡,它也每天陪着我玩……”
她突然停下,歪着头看向怀吉:“哥哥会来宫里陪徽柔玩吗?”
树上晴照梅香,冷蕊争发,树下的小姑娘眉眼如画,满含殷切。
怀吉怎么忍心叫她失望,认真承诺:“会的,一定会。”
在往后的漫长岁月,怀吉都会永远陪着徽柔。
小姑娘立刻笑了,笑容比树梢上的冰雪更晶莹剔透。
好像只要怀吉肯陪她,她就拥有了全世界。
徽柔在憧憬里,带着怀吉在她寝宫里游了个遍。脚踏上的小黄狗,院墙下的牵牛花,枕头底下压着的泥娃娃,都一一拿来同怀吉分享。
怀吉含笑看着她,心境说不出的宁静,仿佛柔软的水波,将他和她环绕其间。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赵鹏从花园门口冲了过来,一边急奔,一边大喊:“快点儿快点儿,宋嬷嬷杀过来了!”
一个酱紫色的身影紧跟在后面,焦急的呼唤:“公主,公主!”
徽柔从怀吉怀里跳下地:“乳娘。”
是徽柔的乳娘宋嬷嬷。
宋嬷嬷蹲下身抱起徽柔,对着怀吉微微点头算是见礼,然后抱着她转身离开。
徽柔恋恋不舍地同怀吉挥手作别:“哥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
两个人渐渐走远,空中飘来宋嬷嬷略带不悦的声音:“公主怎么可以和一个白身打交道?这样是不合规矩的。”
“嬷嬷,白身是什么意思……”
赵鹏侧首看怀吉,怀吉垂着眼睛,看不见表情。
赵鹏却觉得,他原本的欢快愉悦,似乎覆上了一层阴霾。
赵府老太君寿辰之后没多久,新年接踵而至。
守完岁,怀吉悄悄登上阁楼,遥望皇城。直到夜色微曦,霜雪满袖,才黯然回屋。
清晨,太阳初初升起,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匆匆来到李府,请走了李明昭。
李明昭做了御医十数年,还是第一次在新年这天被召进宫。
贾氏急的团团转,立刻就要出门找人打问,还是怀吉拦住了她。
“这种时候,如果不是极特殊的事情,宫里是不会派人来召父亲的。既然特殊,恐怕就会涉及皇家辛密。母亲贸然打探,说不定反倒惹祸上身。”
贾氏都急哭了:“那怎么办呀?你爹爹会不会出什么事?”
会怎样,怀吉也不知道,只能安慰贾氏:“自古以来,除非关系到贵人的生死大事,一般都不会迁怒医者。最近并没有听说宫中哪位贵人有恙,父亲肯定无事。母亲就别担心了。”
贾氏想想也有道理,遂收了眼泪。
三天后,李明昭才一脸憔悴的回来。紧闭门窗,同妻儿说了这次进宫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