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天上的明月,举起银壶又要喝酒,待将壶倒栽时,才发现里面涓滴不剩,摇头叹息:“如此良辰美景,没有美酒相伴怎么行?”
怀吉趁机躬身行礼:“夜已深,微臣不敢打扰王爷休息,微臣告退。”
“也好,孤王改日下帖,请修撰过府一叙,万望到时不要推辞。”
陈宏辕说完,转身先行离去。
月光下,他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仿佛一个清浅的影子,在人的心底荡起微微的涟漪。
这位王爷,莫名其妙的来。竟然真的只是闲谈几句,就潇洒而去。
月氏国使臣被安排在驿站居住。
除了驿站原本的护卫,重宁帝另派了一支御林军守护他们的安全。
月氏国本身土地贫瘠,资源匮乏。吃穿享乐上,远不及魏国。
那些使臣们在魏国不过住了几天,就发生了好几起强抢民女的事件。
顺天府尹奉上命,极力抚慰镇压这些被抢女子的家眷,每日里焦头烂额,不得不上折子,请今上想个好主意解决。
重宁帝在御书房里摔了折子,又扔了几个茶盏,气的七窍生烟,连帝王礼仪都顾不得,破口大骂。
“果真是蛮夷之国,不通教化礼数。当街强抢民女,这么肆无忌惮,真把朕的国家当做他们月氏国的土地了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狠狠踹了身旁跪着的宫女一脚,怒喝:“滚!”
宫女吓得软着腿脚向外退,几次都差点被衣裙绊了手脚。
太子恰好来给重宁帝请安,闻言上前一步,说道:“儿臣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重宁帝瞪着眼道:“啰嗦什么,快说!”
“是。”太子踏前几步,压低了声音说:“月氏使臣强抢民女之所以屡止不绝,不就是因为我朝女子貌美,而月氏女子貌丑吗?他们乍一见到如此多的美貌女子,自然控制不住,做出这样不合规矩身份的事情。儿臣以为,堵不如疏。”
“哦,何解?”重宁帝明显有了兴趣。
“儿臣的意思是,父皇宫里多的是貌美的宫女,何不选些出色的送去驿站,供使者们赏玩呢?既能打发出一些多余的女子,还能让民间女子免受骨肉分离之苦,岂非一举两得?”
太子说完屈身下拜:“儿臣一心为父皇分忧,若有僭越之处,还望父皇海涵。恕儿臣无心之罪。”
只是送几名宫女罢了,重宁帝根本无所谓,当即便让太子去办此事。
太子欣然应允。
月氏使臣见到一群娇娇软软的美人,并许多金银玉器,自然欣喜若狂。当下便大办酒席,宴请太子。
席间,月氏国舞姬上来献艺。
这些女子身着轻纱,腰系铃铛,臂间挂了许多金钏,如水蛇一般扭动。
一众使臣看得津津有味。
重宁帝性好渔色,太子自小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这些异国女子他根本瞧不上眼。
月氏国的酒也很烈。太子消受不起。只能干坐着,颇觉无聊。
阿当罕斜觑他几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之意。举起杯子,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尊贵的太子殿下,我敬你一杯。”
言毕,一口喝干,将杯底亮给太子看。
太子十分为难,方才他只喝了一小口,就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难受。这一杯下去,他如何承受得了?
一旁的内侍准备代替他喝了这杯酒。堪堪移过杯子,阿当罕已经不满的冷笑:“在我们月氏国,别人敬酒是一定要喝的,否则就是看不起那个敬酒的人。莫非太子殿下看不上我阿当罕不成?”
太子这次前来,不只是送美人珠玉,重宁帝还暗暗嘱咐于他,叫他打探月氏国此行的目的。
他急忙笑道:“哪里哪里,孤不过是年纪尚小,不习惯饮酒罢了。皇子盛情,孤岂能不领,这就舍命陪君子吧。”
他闭着眼屏住呼吸。一口气饮下满满一杯酒,顿时觉得从咽喉到胃部,犹如被利刃划过,火灼般的疼。脑中一片晕眩,眼中尽是白光。有那么一瞬,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
阿当罕坐在太子对面,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仰头狂笑,使臣们也跟着放声大笑。
内侍惶急,自袖子里取出醒酒石,捧到太子面前请他含住。太子伸手在空中抓了几把,也没抓住。内侍无奈,只得斗胆上前塞到他嘴里。
少顷,太子才好转了些。
阿当罕约么觉得逗一个小孩子着实无趣,遂不再劝他喝酒,转而问他魏国有多少兵力,军事防备如何等等。
太子已经晕头胀脑。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可惜他还没有参政,又不热衷朝事,对这些的了解,恐怕还不如阿当罕多。
阿当罕问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面露失望之色。
魏国在月氏国眼中,就是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做梦都恨不得吃掉。
这次出访魏国,名义上是促进两国友好,实际上是为了窥探军机。
只是骑射比试时,石广安的那一箭,让他们起了忌惮之心。深恐魏国隐藏兵力,要给他们致命一击。
阿当罕故作怜悯的说道:“我自十二岁跟随父汗上阵杀敌,对边关情况了如指掌,父汗从不曾对我有任何隐瞒。殿下今年也有十二三岁了吧?却连守城将士有多少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可叹。”
太子吃力的咧嘴笑道:“待孤荣登大宝,自然就知道了。”
“贵国陛下不止太子殿下一个儿子吧?”阿当罕冷冷的说:“殿下就敢肯定,将来登上大宝的一定是你?”
太子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张口结舌,半晌不能言语。
重宁帝不喜欢自己,宠爱幼弟,见了他多半没有好颜色,他焉能不知?
幸好母后强势,他的太子之位才能保到现在。然而将来呢?
父皇正当壮年,自己登基可能要等上二十年,或许更久。谁敢肯定将来登上皇位的,一定是自己?
阿当罕察言观色,哪能瞧不出他所思所想。随即狡黠的引诱他:“殿下势单力薄时,太子之位你的父皇自然是想换就换。倘若你结一个有力的同盟,你父皇想要换掉你,恐怕还需仔细掂量。”
太子喃喃:“同盟?”
“对,同盟,比如说我月氏国,”阿当罕拍拍自己的胸膛:“就愿意做太子殿下的同盟,为殿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