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温府的时候,夜空中的阴霾已经散了,粒粒星子从云层后探出来,给门口的青石路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光。
王府的轿子就在角门旁候着,今湄走近了,忽然闻到一股药香味飘来。
她循着味道望去,见角门旁还蹲了个身影,似乎是听到有人来的声音,那人影艰难站起来,声音涩哑地喊了声:“王妃。”
借着月光,红伶这才发现,原来这人竟是丁香。
今湄挑了下眉,见她怀中只抱了个小包袱,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身体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冷,不停地颤抖着。
她也没问什么,说了句既然来了,那便跟上吧。
丁香咬了咬唇,低声应了,强忍着疼痛和红伶一人站在一边,跟着轿辇慢慢往陵王府行去。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后,今湄坐在轿子里,忽然听到旁边红伶低呼了一声。
“王妃,您看——”
“怎么了?”她方才坐在里面差点睡着,闻声便抬手揉了揉眼睛,掀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
红伶没有说话,只张着嘴,有点惊讶地往前指了指。
顺着她的手指,今湄看到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也有一顶轿辇快速行来,看轿夫和下人的穿着打扮,居然也正是陵王府的人。
她怔了下,目光移到轿帘之上,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起了一圈涟漪。
这时对面轿子里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她,轿夫停下来落了轿,随即,青色的轿帘被人从里拨开,一双修长的手从里伸出,夜色茫茫中,身着紫金朝服的萧祺从里弯腰行出,跨出了轿辇,远远朝她这边看来。
长街夜色中,他深远墨黑的眸子比夜空的星辰还要亮,瞬也不瞬地凝着今湄,叫她心中猛然一动。
他怎么来了?
思绪辗转间,萧祺已然行至了轿前,她抬手拉开轿帘,正好对上他平静无波的脸。
“王爷这是……去哪儿?”
“接你回家。”萧祺淡淡回了,抬腿上了轿,就坐在她旁边,吩咐外面的轿夫:“走吧。”
他坐直身体,将朝服抚平,听见耳边没有回应,这才转头看身边的人。
而今湄只神色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并没有说话。
“怎么了?”萧祺眉心一蹙,目光上下将她打量了遍,似乎松了口气:“你父亲的病情怎么样了?”
“……他没事。”今湄眨眨眼,忍不住侧头仔细看他:“王爷,你刚从宫里回来?”
萧祺略微一怔,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嗯了声,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今湄笑了下,忽然伸手拉过他宽大的袖子,垂下眸,用手指在上面抚了抚,流云暗纹的衣袍触感细腻,绣口用金线滚了边,在暗夜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没有说话,可是胸口却不知为何涌起了一抹温热,慢慢蔓延到心口。
他连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想来应该是刚回到王府,听下人说自己回了温家,连屋子都没有进便赶过来了。
为什么?怕她受欺负了?
今湄忍不住抿了抿唇,抬眸看他:“王爷。”
萧祺正垂首看着她摆弄衣角的手,闻声便抬起头,略带疑惑地挑眉看她——这样乖巧的陵王妃,他可鲜少见。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半点不知矜持地问:“你是不是担心我?”
“……”萧祺默了下,见她面色红润,唇边挂着微笑,一双乌黑的眸子定定看着自己,里头全是纯澈和坦荡,一时无言。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今湄于是咳了声,识趣地转开了话题。
“我今天从温府带了个丫环回来。”
丫环?萧祺闻言便是一怔,忽然想起刚刚过来之时,确实看见轿边多了个丫环的身影,她平日在王府的时候,身边一直带着当初从温家带回来的那个丫环,其他都鲜少使唤。
只是……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又偏偏是温府。
他沉默了片刻,只说:“你喜欢就好。”
“不喜欢。”今湄松开他的衣角,笑嘻嘻往后一靠:“但我就是想带回来。”
听她这么说,萧祺不由皱眉,侧眸细细看了她一眼,见她抿着唇笑,眼底还藏着一抹狡黠,倒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皮少女。
他垂下眸去,发觉自己如今已然看不透她的心思了。
长街外有风吹来,将轿帘掀得半起,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问她:“冷吗?”
“有点。”今湄缩了缩肩膀,小脸皱成一团,她往旁边挪了挪,贴在萧祺的身上,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结实,不由笑了:“靠着你好多了。”
萧祺微微一僵,却也没有动,只任由她靠着,没有说话。
今湄侧靠在他身上,舒服地叹了口气,随意问:“你今天去宫里干嘛了呀?这么晚才回来。”
她这么问起,萧祺倒是忽然想起一件正事来。
“进宫商讨一个月后太后六十大寿的事宜。”他抬手把风吹到耳边的长发拂回她的耳后,沉声说:“在这之前,你可能也需要去宫里一趟。”
去宫里?今湄心中一动,面上却显得漫不经心:“去便去吧,一切全凭王爷安排。”
萧祺原本有些担忧,毕竟她平日很少与外人来往,而此番为太后贺寿又牵扯甚广,需要接触不少皇亲国戚,怕她会不自在。
但现下来看,似乎是他多虑了。
他点点头,说:“到时候我会安排妥当。”
今湄嗯了声,也没再多问,二人依偎在一起,听着长街风悠,一路慢慢回到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