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程启文下意识便看了眼他的双脚,心中觉得十分惋惜——这么一个好生生的公子哥,怎么居然是个残疾呢。
那公子没跟他计较,只吩咐小厮继续推他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看起来颇为吃力。
程启文站着没走,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一把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公子方才待过的地方正放着一副卷轴,似乎是刚刚撞的时候掉下来的。
“诶,这位公子!”他连忙上前两步,一边唤住两人,一边弯腰去捡卷轴:“您有东西掉下来了。”
那卷轴掉落在地上,上面的丝线也松开了,露出里面微黄的宣纸,程启文粗略地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幅画,画的似乎是个女子。
他将卷轴捡起,抬手递给了回首看过来的公子:“是您的吧?”
那公子面色微变,不知为何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飞速闪过一抹幽暗,他接过那幅画,表情有些淡:“是的,谢了。”
程启文说了声不客气,见他抿着唇,神情比起方才好像冷淡了不少,有点莫名其妙。
他没有多想,只转身离开温府往回走,这时一阵风从街上刮过,卷起薄薄的灰尘,直扑面而来,程启文忍不住抬手捂住口鼻,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忽然间,他停了下来,松开手指,把它凑到鼻尖嗅了嗅。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这刚刚摸了卷轴的手指上,竟然带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而温府的长廊中,小厮正推着轮椅中的温府大少爷温修齐慢慢往前走,他手里攥着那幅卷轴,静静望着前方,忽地问:“刚刚那大夫,看到这幅画了吗?”
小厮愣了下,细细回想了一番,摇摇头:“没有吧,他是直接捡起来的,然后就递给您了,怎么了少爷?”
轮椅上的人静静听着,手指摩挲着卷轴上宣纸的纹理,眸子里那股幽暗慢慢地散去了。
“没什么。”
温修齐此番回来,是跟宫中告了假的,理由是为了回来看看他那病重的爹。
“看老爷?”梅夫人冷哼一声,仿佛跟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家人难道还不清楚?依他和老爷的关系,难不成也想回来演个父子情深,给谁看呢?”
给宫里送信是为了做给旁人看,可没让他也跟着入戏。
话虽这么说,但身为当家主母,大儿子回来了,梅夫人自然还是要见见的,她在温太傅门口见到了那个平日里速来清冷的温家大少爷,他正坐在轮椅之上,静默不语。
她看着他,一想到这个双腿残疾的人如今居然得了宫里赏识,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温承运却连个功名都没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怨恨。
“修齐啊。”梅夫人慢慢走过去,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进去看看你爹?”
旁边站在门口的丫环怯生生说:“老爷说……不能让大少爷耽误了要紧事,让他赶紧回宫里去。”
“噢——”梅夫人点头,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敢情是被拒之门外了。
她看着温修齐,假模假样地劝:“你爹说得没错,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现在天色还早,你赶紧回去吧。”
温修齐坐在轮椅上,只看了她一眼,表情不惊也不怒,只问:“今湄呢?我听说她回来了。”
闻言,梅夫人愣了下,忽地便笑出了声:“你来看她?”
她一边说,一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修齐啊,不是我说你,她如今都嫁到王府去了,你还拿她当妹子呢?”
“娘亲说笑了。”温修齐淡淡看着她,神色波澜不惊:“她是温今湄,温府的二小姐,这件事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改变不了的,不是吗?”
他的语气很淡,然而梅夫人却听得心头一跳,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边。
片刻后,她冷冷哼了一声:“是啊,谁能想到,你们兄妹俩感情居然如此之好呢?”
她说到兄妹俩时,声音刻意拉长了些,带着些许嘲讽之意。
然而温修齐却仿佛没有听见,只笑了下,说:“是啊,父亲一病倒,您就急着去请今湄,又何尝不是念着他们父女情深呢?”
梅夫人神情一变,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想要说过眼前这人简直难如登天,何况他如今人又身在深宫,即便气着了,也拿他没辙。
她想到这,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只冷冷道:“你来晚了,她是昨儿来的,没有在府里过夜,已经回王府去了。”
“哦。”温修齐依然是那副不轻不淡的样子:“那我就先回宫去了。”
没料到他忽然答应地如此爽快,梅夫人尴尬地顿了一下,心中愈发确定:这小子特意告假从宫里回来,绝对不会是为了看温太傅一眼!
但是他回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能做什么呢?
望着温修齐慢慢行出院子的背影,梅夫人恨恨咬了下牙,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