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来,马夫也终于说出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那晚……柳先生说要去见一个人,半途遇到汪公子,不知为何,非要要邀他前去。后来,我们在城外见到了太子殿下,三人在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谈话,后来——”
他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惧的事情一般,微微睁大了眼:“后来……柳先生忽然变了脸色,抢过殿下腰间的匕首,狠狠刺向了汪公子!”
听到这,高小姐手中衣角撕拉一声被她扯裂。
她以手掩唇,眼泪从睁大的眼眶里落了下来:“汪公子……”
“我就知道,就知道是他!”高小姐声音颤抖,脸色惨白怨怼:“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亏汪公子视他如父!”
萧祺眼神微微一暗,重又问那马夫:“你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没有……”马夫摇头,身体仍是止不住地抖:“离得太远了,当时我看汪公子也是惊住了,完全没有反抗,就这么直直倒了下去,我……我也不敢多看,赶紧装睡,等柳先生回来,就赶紧头也不回地回府了。”
如此说来,那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只有一人知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看向了唯一活着的当事人——萧元柏。
被如此注视着,萧元柏却是不慌也不忙,他展开手中收起的折扇,声音很淡:“如皇叔所说,柳先生担心秘密泄露,所以杀了汪远灭口,顺理成章,不是么?”
这人心理之强硬,脸皮之厚,简直是让人发指!如他这般行事手段,若真的想瞒天过海,又怎么会留下这个知情的马夫?
这一刻,今湄终于忍不住,倏地站了起来:“当然不是!”
“人眼看到的真相,往往并不是真相!”她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萧元柏:“汪公子偷听到秘密的事情柳先生一早便知晓,那晚他是去见你,杀害汪远也是用的你的匕首,可见他一开始并无灭口之心,所以这其中最重要的,分明是你——太子殿下,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萧元柏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他摇摇手中的折扇,笑道:“不过是一些叙旧的话罢了,难道现今凭着空口之词,也能断案定罪了?”
一桩秘密,两条人命,在这样的局面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一刻,看着太子萧元柏波澜不惊的面容,高小姐终于明白,方才荣陵王所说的那句‘是也不是’的真正意思了。
是啊,汪公子确实死于柳信之手,可真正让他无法归来的,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的一句话而已。
她攥紧手,将头深深埋下,再不言语。
今湄咬紧牙,知道自己在这高堂之上,仅凭口舌终究拿这人无法。
她取出袖笼中的木簪,那半截木簪经过仔细清洗,已经露出了原貌,末端似是被暴力折断,只余半截卷云簪头。
她转身面向马夫,沉声问:“这木簪,你可认识?”
马夫半跪在地上,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犹疑:“这……似乎是柳先生的常用来绾发的那只簪!”
“对。”今湄重新看向众人,目光灼灼:“这木簪,是昨日在白家宅院里发现的,柳先生被杀害之前,曾去过那里!”
知府高敏学眼神一闪,小声说:“不是说柳先生……是自尽么?”
闻言,今湄侧眸瞧了他一眼,见他立刻心虚地偏过头去,心下有些异样。
“当然不是。”她收起多余的心思,重又将重心放回了解案之上:“根据仵作尸检的结果来看,柳先生是在被杀害后抛尸护城河中的,偏巧,白家宅院就在护城河的最上游!所以,柳先生是在汪远尸体被发现的那天清晨,于白家宅院中收到惊吓而暴毙的!”
高敏学垂首听着,下意识看了萧元柏一眼,见他只是把玩着手中折扇,神色如常。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问:“既然是暴毙而亡,哪又何来杀害一说,陵王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今湄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嘴角泛起冷意:“如果这惊吓是人为之呢?”
她收起那截木簪,又从怀中掏出一物。
高敏学定睛望去,却见那是个小巧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对交颈鸳鸯,原本瞧着干净漂亮的物事,上面却偏偏沾染了几片黑褐色的痕迹,暗沉如凝固的血迹。
今湄手里攒着香囊,胸口紧闷,几乎不能呼吸。
她深吸口气,才勉强定住心神,说:“从江陵府回京后,我曾结识过一位姑娘,名叫东篱。东篱姑娘才艺精绝,更奇的是,眉目竟与我有几分神似,这香囊,就是她亲手绣制的。”
“这……”高敏学喃喃:“与本案有何关系?”
今湄咬了咬唇,眸光落在那只香囊上,神情有些恍惚。
“自然是有关系的。”她将游离的神智拉回来,重新抬眸,乌黑的瞳眸中迸射出惊人的光来:“来到江陵府后,我曾因汪远失踪一案去过柳府,当时柳信见到我,大惊失色,吓得卧床好几日,闭门谢客。”
听到这,萧元柏把弄折扇的手微微一顿。
他轻抬眸,望向了堂下那个言辞凛冽的少女,有一瞬间的失神。
察觉到这目光,今湄也终于侧眸,毫不犹豫地与他对视而上,声音清冽:“汪远尸体给发现的那天清晨,柳信接到邀约,匆匆赶往白家宅院,在这座昔日故人的宅邸之中,他见到了东篱姑娘,就如同当时见到我一样,旧时人与旧时景,伴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让他在一瞬间惊恐至极,无法呼吸,最后栽倒在廊下,失去了生机。”
“而那个让他在清晨不得不匆忙赴约的邀请,就是来自于您——”她直直地望着萧元柏,瞳眸漆黑明朗:“太子殿下!”
听到这,堂上众人神色剧变,薛城也禁不住,焦急地看了萧祺一眼。
萧祺端坐在雕花木椅上,见状只是轻轻将手掌往下按了按,示意他稍安勿躁。
而萧元柏只是静静望着她,片刻后,竟点了点头:“皇婶说的没错。”
闻言,高敏学脸色愈发苍白:“太子殿下,您……”
“不过——”他打断高敏学,勾起唇角,略带挑衅地望向今湄:“事发经过,却并不如如你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