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乱葬岗找到东篱尸体的时候,因为萧祺,她没能看到她最后一眼。
但是后来,她暗地里悄悄问过仵作,知道东篱是死于鸠毒,那一杯茶酒下肚,毒性发得极快,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质问一句,就永远闭上了双眼。
今湄也曾想过,她从萧元柏手里接过那杯酒的时候,心底或许还怀揣着少女的欣喜,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自己想要厮守一生的人,不过把她当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
如今不过数日,高小姐也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想要螳臂当车,来找太子复仇。
这世上重情者多,可并不是所有的,都有幸能遇到良人,与之偕老。
而这无法善终的感情,最终,也只能成为一剂毒药,泯灭在生命之花里。
今湄说完这番话,身后并无动静,她转过身去,却见萧元柏正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她,一双眸子波澜不惊,看不清其中意味。
“皇婶。”他将那些话抛之脑后,只问:“我曾听说,温家的二小姐身娇体弱,不耐风寒霜冻,更遑论出门远游,如今看来——却并不是。”
今湄挑了下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兴许是荣王府养人,得多谢王爷。”
闻言,萧元柏忽地面色一阴,唇角勾起了半分冷冷笑意:“可皇婶应该也知道,我皇叔那人不近女色,娶了你不过是为了应付旨意,你对这样的婚事,难道就没有半分己念?”
这好好的,怎么还扯到她身上来了?
今湄忍不住皱眉:“殿下,你这样议论自己的皇叔,不太妥当吧?”
妥当?萧元柏嗤笑出声,晦暗的眸光在那牌位上一扫而过,重新落在她的身上:“皇婶,他若真懂什么叫感情,又怎么会让你一个女儿家在外颠沛流离?我不过是,有些看不下去而已。”
说得倒好听,瞧他这挑拨离间的样子,也没看出有几分为她好。
“所以呢?”今湄觉得好笑,不由正色看他:“他若不懂,难道太子殿下懂?你若懂的话,怎会亲手给东篱递上那杯毒酒?又怎会——”
她望着他,嘴角泛着讥讽:“连这牌位的主人,都保不住呢?”
这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让萧元柏脸上那丝笑意,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大荣国的太子,年年月月千里迢迢来这小小寺庙中祭拜一位女子,这其中深意,饶是今湄再迟钝,也无法不去多想。
不过她今日来,另有目的,眼下和他闹成如此地步,并不在计划之中。
所以今湄也懒得再待下去,说完这番话,抬脚就往法堂外走,然而她刚行至门口,外面忽地冲进来一个慌张的身影,双手持着一抹寒光,直直朝她刺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看见了高小姐惊慌失措的面容,而她也看见了今湄,杏眼圆睁,目露惊恐,却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打横里伸出来,抓住了高婉儿手里的匕首。
今湄只感觉肩膀被人一拽,往后踉跄了两步,等站稳后,却只看见萧元柏正握着那只匕首,手中鲜血淋漓,面色阴鸷地盯着高婉儿。
她张了张嘴,一瞬间有些茫然:是……萧元柏救了她?
高婉儿握着匕首冲进来的那一瞬间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此刻匕首被萧元柏抢走,她被那阴狠的目光笼罩着,顿觉冷汗涔涔,跌坐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法堂中寂静如死,唯有萧元柏手掌上滴落的鲜血砸落地面,啪嗒一声轻响。
今湄如梦初醒,一把扶起高小姐,起身就要往外跑,然而,刚从伽蓝殿巡逻过来的护卫队已经发现异常,刷拉涌了过来。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高婉儿哪里见过如此场景,当下浑身无力,又怕连累了今湄,于是把她往旁一推,急急道:“是我,我方才用匕首刺了太子,他……”
“高小姐!”今湄高声打断她,回头看了眼萧元柏。
他刚丢下那只匕首,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不知为何,居然直直落到了她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湄竟然在那双雾蒙蒙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焦急之色,不等她思考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身后的殿外,传来了一个清和的嗓音。
“太子殿下。”
一袭青白相间的身影从殿外走进,隔着人群,他朝今湄颔了下首,随即跨入法堂,望着萧元柏受伤的右手,神色平静:“太子殿下,徐贵妃有请,您这……”
他转头吩咐护卫队长:“此次禹州府可派随行大夫了?”
“派,派了!”护卫队长吓得神不守舍,太子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真要追究起来,这里面可是一个也逃不了!
“那便好。”他复又转头看萧元柏,温声说:“太子殿下,您先去包扎一下,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徐贵妃就在大雄宝殿那边等您,可别耽误了。”
萧元柏神情犹豫,可到底不敢怠慢了母妃,让几个护卫架住高婉儿,一行人匆匆朝外走去。
今湄盯着高婉儿,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然而,不等她有所动作,身后就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荣陵王妃——”他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冷静,有了一丝波动。
今湄顿住脚步,回头看着眼前这人,想了半天,才终于记起他的名字:“谢太傅?你拉着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谢舒白忙松开手,神色有些局促:“抱歉。”
方才看他一派平和的模样,今湄是真的一时没认出来,不过眼下他褪去了那副官派,倒是瞬间又成了那日落汤鸡般的傻小子,让她平添几分亲切。
她好脾气地问:“你怎么在这?”
“这个说来话长……”谢舒白抿唇笑了下,避开她的目光:“在下本来是来江陵府寻一位同窗的,恰逢徐贵妃回乡省亲,便蹭随行马车一同来了,路上耽搁了两天,现在才到,本打算今天从普宁寺回去便去江陵府,没想到在这就遇到您了。”
找人啊,今湄随口道:“谢太傅您的同窗,想必也是位才子,不知姓甚名谁?我来江陵府有些日子了,说不定能帮你找找。”
“真的?”谢舒白路上耽搁了几天,早已心急如焚,当下便说:“在下的同窗姓汪,单名一个远字,不知——”
他话说到这,却见今湄面色忽地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