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太子府中,萧元柏也刚刚下轿。
他屏退了长敬等人,一个人沿着小院往水榭走,那里建了假山水池,平日只做观赏用,他本来鲜少踏足。
但今日已是深夜,他却捏着那只银桂,独自站在水池旁,怔怔出神。
手中银桂飘香,恍恍惚惚间,仿佛把他带回了九年前的那个中秋之夜。
那时他刚到江陵府,又正是少年心性,听闻中秋夜有千灯会,便带了几个随身侍卫,兴冲冲地去集市上游玩。
在月桥上,他和侍卫被簇拥的人群挤散了,他沿着月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可人群摩肩擦踵,将他不停地往回推,他被推到石栏边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河里去。
就是那个时候,有一只温软的手拉住了他,他惊魂未定地站稳,蓦然抬首,便看见了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那个时候,白芙应该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肌肤白嫩无暇,仿佛能掐出水来。
那日,她也穿了一身银红的衣衫,长发如瀑,肌肤如雪,双眸如澄澈的琉璃一般。
她把他拉下桥,问他:“小公子,你不是江陵人氏吧?”
“……不是。”他摇摇头,本想抽回手,但白芙却不肯松开,说:“我看你刚才差点被挤下桥去,身边也没有个能照应的人,我把你送下桥吧。”
当时月如银盘,少女脸上盛着盈盈笑意,他不知为何心口闷热,鬼使神差地便答应了。
白芙拽着他一路跑下月桥,仓促间也和贴身侍女走散了,两人站在桥下面面相觑了一番后,他忽然间闻见一阵桂香,下意识便嗅了嗅鼻子,往四周望去。
“你也闻到了?”白芙惊喜地望着她,澄澈的眼里满是跃跃欲试:“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到那棵飘香的金桂了,可它实在太高,姐姐不许我摘,说太危险了。”
她这样说着,细嫩的脸颊上有一抹失落,于是年少的萧元柏不由自主便说:“我陪你去摘——”
他说着,又轻咳了一声,用手在自己头上比了一下,再将手放到她的头顶,笑说:“我长得高,不危险。”
白芙怔了怔,忽地便反应过来,只是她并不生气,只捂着嘴,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月光从她银红的纱衣后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将她温柔地拢在中间,将他的心轻柔划开,融成一团。
只不过,说了这样的大话后,等他真的看到那棵金桂,登时便有些后悔了,
那桂花树枝繁叶茂,成年人一人都难合抱过来,又正好生在河边,半边枝丫都凌在河面之上,若想要折一只飘香的桂花,着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见他面露难色,白芙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树确实有些高……”
“没事。”他打断她,深吸了口气,一边把衣袖往上卷一边说:“这么点小事,难不倒我的。”
说罢,便在少女又是崇拜又是担忧的目光中,一手抓住树干,蹬腿便往上爬。
结果果然不尽如人意,他虽然折到了一只桂花,但是下来的时候滑了一下,白芙急忙忙过来接他,结果也摔倒在满是青苔的地上,等他把桂花递给她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衣衫凌乱,满身狼狈。
“噗——”她接过花,忽然便笑了。
两人打量着彼此,越笑越大声,直引得旁人侧目,这才收敛了顽性,执手跑到街边巷里的阴影中,蹲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身为三皇子,萧元柏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只是很奇怪,这一晚那种恒绕在心头的喜悦和舒畅,是很多年之后,他再不曾拥有过的。
他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泥灰,不禁也看了她一眼:“你这般回去,如何跟家中人交代?”
“无妨。”她满不在乎地掸了掸衣角,面上一点害怕都没有,眼睛在阴影之中也始终亮若星子:“爹爹最疼我了,娘亲也疼我,他们不会怪我的。”
年少的萧元柏默默听着,见她衣着虽简单,但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在疼爱中浸染出来的娇嫩与天真,向来也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他本想问问她的名讳,但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又犹豫了。
就这样踌躇的瞬间,巷子外面忽然传来几个急切的声音:“小姐!小姐!您在哪儿啊?快随我们回去!”
听到这声音,白芙脸色倏地就变了,她往他旁边缩了缩,有些懊恼:“完了,她们要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