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薛城留下的痕迹，很快便来到了江陵府郊区外一座破烂的木屋外。
木屋在废弃的田埂之上，用捡来的树枝围了个简陋的院子，看上去荒废已久，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将其吹垮。
今湄这才明白，为什么早上萧祺让徐逸护送小六子安全回家时候，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这样的地方……哪里能称之为家啊。
薛城就在木屋不远处的密林之中等着他们，几人借着树木掩盖，远远观察着茅草屋中的情况。
“沈知秋进去了？”萧祺将马绳交给徐逸，走到前面，看向薛城。
“嗯，刚进去。”薛城在烈日下跟了一路，已是满头大汗，他从灌木丛中站起来，一边擦汗一边回头向萧祺禀报：“沈太傅不知是从哪儿得知小六子住这儿的，方才从徐贵妃那离开后便一路直奔这而来。不过，他的目标好像不是小六子，因为他来之后也在旁边猫了许久，刚才小六子离开了他才进去的。”
目标不是小六子？今湄怔了下，立刻反应过来：“里面该不会是——”
——沈知秋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看到她。
屋子已经有些年岁了，顶上用茅草简单铺了一层，因为雨水冲刷，四处都已经发霉生了黑点，有股令人不适的味道。
屋内光线很暗，幸好正午的光从门口和窗口透进来，令里面亮堂了些许。
沈知秋慢慢地走进木屋之中，看见了里面的全部——一张破方桌，两个矮凳，还有一张旧旧的草席。
而那草席之上，正端坐着一个女子，她一身破烂的灰布裙，挽着简单的低髻，鬓发间隐约有花白的痕迹。这不是个令人惊艳的女子，但是那种流转在眉目间的温柔和婉约，却是寻常女子中很难见到的。
即便气色虚弱，眼角和额间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仍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她的眸子蒙着一层奇怪的灰白色，身体虽是朝着门外的，但那两只眼睛，却好像透过门框，看向了极为遥远的地方。
沈知秋震在原地，许久，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抬手扶住了门框。
脚下一根枯枝被他踩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听到声音，那女子立刻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六儿？”
等了片刻，她没有听到回应，脸上有些紧张地往后摸索着退了一步。
“我……”沈知秋艰难地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无比的酸涩喑哑，他抓紧了手，想让自己听起来更可信一点，好不吓到她：“我只是……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你别怕。”
“这样啊……”那女子松了口气，笑起来：“是赶路的吗？我这里有些干粮和水，你若需要的话，可以拿着。”
她说着，抬手又在旁边的矮凳上摸了摸，拿出一个包着的帕子，往前推了点。
帕子掉下来一角，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水晶糕，沈知秋怔怔地看着，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无比。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找回了理智，问：“你……你眼睛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个啊。”女子不以为然地笑着，抬手在眼睛上摸了摸，风轻云淡地说：“老了，病了，治不好了。不过好在，还有六儿陪着我呢，他刚刚才出去，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沈知秋发觉，她每每说到六儿的时候，唇角眉梢都会洋溢一股温柔的笑意。
他攥紧手，想让自己发抖的身体冷静下来。
“那个六儿……是你的儿子？”
“嗯。”女子点点头，又笑了：“是啊，六儿是个乖孩子，他照顾我好些天了，每日还会出去做活儿，这两块糕点就是他今天给我带回来的。”
沈知秋在隐约中似乎察觉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他踉跄着又往里走了两步，眸光死死盯着女子的脸，哑声问：“那……你的夫君呢？他怎么会让你们母子俩流落到如此境地？”
“他啊……”女子愣住了，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哀伤，但还是轻轻笑了笑说：“他去京城求取功名了，如今高官俸禄，过得很好，我……不能拖累他。”
沈知秋面色剧震，愕然地站在木屋之中，许久，忽然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
他跑出木屋，看见了正从田埂上走来的萧祺一行人，但他已经无心在意这些，只是失魂落魄地，一路往江陵府奔去了。
木屋内，女子静坐了一会儿，没听到那个‘过路人’的声音，有些奇怪地唤了声：“先生？”
她等了等，没听到回音，又轻轻喊了声：“先生，你走了吗？”
屋内空空荡荡，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坐在光线之后，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位先生的声音，听着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