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萧祺辞别高敏学,回到了马车上。
他掀开车帘,却见今湄正依在软垫上,手里捏着一张黄麻纸,怔怔出神。
“怎么了?”他将目光落在那张黄麻纸上,凝声问道。
今湄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将黄麻纸递给他,垂下眼帘,只说:“刚才高敏学的四房小妾让人给我递了这张纸,说是王靖要找的那个戏班子的地址。”
萧祺眉峰一挑,将纸接过打开,见上面只简短写了:东城区南庄大道61号,想来应该是那个戏班子的地址。
他原本并未多想,但此刻捏着那张黄麻纸,却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徐贵妃来到江陵府,吃穿用度均有府衙差人亲自伺候,如若真的想听曲儿,吩咐一声下去便可,又怎么会让王靖这等心腹前来询问。
他掀开帘子,将纸递给了薛城,嘱咐:“走,去这里。”
薛城接过看了眼,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调转马头,往东城区那边行去。
马车内,今湄还在怔怔想着什么,耳边忽听萧祺问:“那个四房小妾,你认识?”
“啊?”她抬起头来,茫然了一瞬,下意识地摇头:“不认识。”
萧祺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若有所思:“既然不认识,那她为何要给我们提示,难道是高敏学……”
他说到这里,自己摇了摇头:“他不像是这般心思细腻又大胆这人。”
今湄一直静静听着,听他说这话,忽地问:“高知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是个什么样的官?”
“他?”萧祺虽诧异她会为会忽然问起高敏学之事,但还是沉吟了片刻,道:“高敏学从前是衙门通判,本身是江陵府人士,地地道道的父母官,上任以来虽无过人之处,倒也勤勤勉勉,只是最近……有些许浮躁。”
今湄猜他应该也是知道了高敏学为讨好小妾所做的那些荒唐事,但总的来说,他倒也算不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她静默下去,没再说话。
萧祺直觉她有些不对劲,正要再问时,马车一顿,停了下来,薛城在门外提醒:“王爷,到了。”
他于是作罢,朝今湄看了一眼,她会意,跟着他一起下了马车。
南庄大道是一条杂耍街,61号就在街尾,匾上书着喜乐班,应该是戏班的名号,顺着门走进去,是一个四合小院,院中正摆着戏台,下面满满当当坐了听曲儿的人。
两人还未走到戏台,就被门口一个小厮拦住了,兴许是见他俩穿着体面,他脸上堆满了笑,问:“二位是来听曲儿的?”
“嗯。”萧祺淡淡应着,掀起眼帘朝里望了一眼:“只是你们这——”
那小厮是个灵光人,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只觉这人气质清冷矜贵,确不像在这大杂院里听曲儿的人,于是连忙说:“不急不急,咱们这楼上有贵宾座呢,还有茶点,只是这价格嘛……”
话音未落,萧祺已经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淡淡问:“可够了?”
“够了够了!”小厮忙伸手接过,眉开眼笑地引着二人往楼上走去。
楼上栏杆后果真设了简陋的雅间,只用屏风遮挡开来,里面摆了台方桌,正对戏台中央,是听曲儿的绝佳地点。
等小厮下去备茶点后,今湄才按捺不住地问:“咱们该不会真是来听曲儿的吧?”
“自然不是。”萧祺抬指在椅子上捻了一下,见上面薄薄一层灰尘,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于是站着没有坐下,只道:“既然徐贵妃费尽心机要找这个戏班子,那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今湄哦了声,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是那小厮端着茶点上来了。
“二位客官久等了,这是特地给你们准备的!”他一边说,一边抬脚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但因为看不见脚下,误以为还未走完,下一脚便直接踏空,咣当摔倒在了楼道上,茶果点心也撒了一地。
萧祺皱了下眉,正要上前,隔壁雅间的屏风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胖墩墩的身影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这胖墩墩张口就是一股酒气,脸上尚有残余的红晕未褪去,只瞪着那小厮,颇不耐烦地问:“你不是在下面守门儿吗?怎么跑上来了?”
那小厮也委屈,捂着膝盖站起来,说:“没办法啊班主,小六子又不在,活儿没人干,我只能自己上了。”
原来是班主,今湄和萧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都没有动,只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