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看得入了迷,冷不丁听身后程启文拔高声音回:“正是正是,公子看病?”
心头那番飘然霎时间被驱得干干净净,她回过头,瞪了程启文一眼,这才上前走到门口,换了副笑脸,问:“是呀,公子,您到我们这,是看病还是开药?”
青年笑了笑,抬腿迈过门槛,行走间青色衣袂上的暗纹如水般流泻,他只简单束了玉冠,腰间除了同色的穗子再无装饰物,可那股高贵的书卷气息,却依旧隐约可见。
他的目光越过潘氏,看向了程启文:“我来找程大夫。”
潘氏看得呆住,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只看着那青年走向柜台前,似乎认识程启文一般,笑着问:“您就是程大夫吧。”
程启文站在柜台里面,手中正捏着一把半夏,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下意识点了点头:“对,我就是……”
“那太好了。”青年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柜台之上:“在下姓谢,是十三皇子的太傅,此次经朋友介绍,想请您去宫里走一趟,为十三皇子诊治。”
此话一出,程启文登时就僵住了,潘氏更是目瞪口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急忙冲上前,望着那锭金子,眼里几乎要迸出光来:“去……去宫里?”
“嗯。”来程记医馆的人,正是谢舒白,他点点头,重新看向程启文:“程大夫?”
程启文还处于愕然之中,忽然瞥见潘氏正死命地朝自己使眼色,他心中复杂无比,张了张嘴,却只问:“不知您那位朋友,是何人?”
谢舒白轻轻一笑:“自然是位贵人。”
他这般说,显然是不打算透露,但程启文却在瞬间明白过来,他没有去看那锭金子,只盯着眼前的人,忽地道:“谢太傅,我们从前……可曾见过?”
潘氏的眼睛几乎黏在了金子上,听他这么问,不由皱眉瞪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人家可是宫里的大人,你……”她这么说着,不由又看了眼身旁的人,声音迅速带上了笑意:“老程啊,大人千辛万苦出宫来请,咱们也不好意思拒绝,正好你今日也无事,不妨跟他走一趟吧。”
她一边说,一边赶紧走进柜台里面,眉开眼笑地对谢舒白说:“我这就给他收拾药箱去!”
潘氏飞快说完,见程启文一点反应也没有,心中不由有些急,于是从底下伸过手去,狠狠掐了他一把。
程启文吃痛,忽地便回过神来,忙点头:“好,好的。”
“有劳了。”谢舒白轻轻一笑,冲潘氏点了点头。
“不妨事不妨事。”潘氏笑得眼睛都没了,心中欢喜得很,再往那锭金子看去,脸上更是春风满面。
不多时,程启文便换了衣服,拿着药箱,随着谢舒白一起离开了程记医馆。
潘氏站在门口,容光焕发地目送着二人远去,摊贩老王跟着看了半天,不由咂舌:“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生得这般清秀俊朗……”
“公子?”潘氏不屑地想,那可是宫里的太傅,皇帝眼皮子下的才子!
不过这话她也不敢跟老王说,方才那谢太傅临走之前特意嘱咐了,去宫里替十三皇子诊治一事是机密,需得好生保密。
她喜滋滋地想着,转身便回了医馆,拿起柜台上那锭金子,脸上堆满了笑容。
黄昏时分,大雨忽至,整个京城被雨雾笼罩其中,雨水似瓢泼一般自天际落下,随着夜色的来临,愈发凛冽汹涌。
一乘小轿自宫中行出,在雨幕之中缓缓向前。
轿中,谢舒白与程启文面对而坐,两人的神情都很平静,然而这幅平静之下,却隐约有一股暗潮在缓缓流动。
小轿穿过大街小巷,往程记医馆行去,谢舒白将帘子拨开一丝缝隙,看着窗外的大雨,似乎在想什么。
他的对面,程启文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我瞧谢太傅……实在是眼熟得紧。”
“是吗?”谢舒白将帘子放下,转头冲他笑了笑:“哪里眼熟?”
程启文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有些恍惚,他听着大雨落在轿顶的啪嗒声,喃喃:“像……许多年前,我曾救过的一个乞儿……”
他说到这,忽然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高贵,他说这种话不免无礼,于是连忙请罪:“小人一时糊涂,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谢舒白摆摆手,面上并无半分恼意,反而道:“程大夫医者仁心,值得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