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猜错,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厨子是从鸿运楼挖来的,鸿运楼人人皆知厨子是端州人,跟着大厨学过手艺,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如今又差叶蓁蓁去帮忙送饭,无非是想把自己这个厨子“身份”亮明白。
可这是亮给谁看呢?总不可能是范海把?
还是说……他们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范海跟他们玩反间计呢?
食盒裴元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防止他人开盒的机关,里面也并无异常,就是几个家常小菜。
接下来的事情也正如裴元所料,食盒顺顺利利送到了一个姑娘手中,那姑娘也是周边邻居叫得上姓名的,表面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若非檀友生多了个心眼儿,恐怕连裴元也不能这么快知道那厨子的来历。
叶蓁蓁知道厨子是个辽人后,便时时刻刻在担心着,生怕一不小心把小命丢了。
檀友生这边也不知如何查下去了,虽说从曲子中查出了鸿运楼所在,但瓦舍人多眼杂,这曲子究竟是弹给谁听的,他们根本无从查起。
依目前情况所看,鸿运楼所指应当就是那个厨子,而那个厨子却进了范府。如此说来只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这曲子是传给范府的人,让范府按照线索去接厨子;其二有人知道厨子会进范府,给别人报信呢。
裴元回来时,见檀友生正愁眉紧锁,耶律敏也刚从外边回来不久,捧着脸撑在桌子上看着檀友生直傻笑。
裴元过来坐下,手指轻轻叩响桌面:“怎么样了?”
耶律敏知道裴元是在问她,却是看都没看裴元一眼,继续盯着檀友生笑眯眯道:“昨晚子时还真有人从井里边爬出来了,看样子是伤了小腿。”
檀友生听后思索了片刻,转头看到耶律敏痴汉般地望着自己,又点头笑了笑道:“既然不是枯井,又有人从里面爬出来,那恐怕是活水。”
裴元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端州虽非水城,城中也有不少湖泊池塘,若想知道那口井中的水连接到何处,还需好好查探一番。
檀友生又问裴元:“蓁蓁那儿怎么样了?”
提起叶蓁蓁,裴元多少有些担忧:“范府之前的厨子下了毒,差点害死将军夫人,昨日被逐出府,鸿运楼的厨子今天就进去了。虽说贴了招人的告示,但这其间必有什么联系。”
檀友生也有些担忧:“蓁蓁不会有危险吧?”
裴元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已经提醒她了,她会提防的,依她那机灵劲儿,保全自身应该不难。”
耶律敏有趣端了茶水出来,一边分给他们一边道:“对啊!蓁蓁这么多年的巡按也不是白做的,你看她到青楼找我的时候多聪明,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裴元抬头看了看耶律敏,又想到鸿运楼门口那个衣衫褴褛跪在地上求饶的小乞丐,心中不仅思绪万千……
耶律敏见他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虽不知为什么但也立刻窝了火:“裴元你看什么看!”
裴元勾唇笑笑,目光中并无以往轻蔑之意:“你出来这一趟,倒是长进了不少。”
耶律敏一愣:“什么意思?你拐着弯儿骂我呢这是?”
“对啊。”裴元懒得解释,一口饮了杯中茶后又转身离开了。
耶律敏在后面咬着牙瞪他,但考虑檀友生在场,倒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叉腰持鞭子喊着裴擒虎破口大骂。
檀友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裴元虽已跟大辽君主说了取消婚约之事,但也不知何时才办得成,这两人果真是不能在一处啊……
檀友生也是纳闷,明明耶律敏跟自己一同合作的时候,脑子灵光有胆识,丝毫没有金枝玉叶的脾气,裴元怎就会如此讨厌她呢?
檀友生此刻自是还不能完全理解“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
叶蓁蓁提着食盒回了范府,见厨子正在备菜,手法甚是熟练,瞧着的确是个做菜多年的厨子。
叶蓁蓁将食盒递给他,笑着问道:“师傅您做菜做了多久了?”
张厨子道:“五六年了,记不清了。”
“这么久了,”叶蓁蓁佯装着惊了一惊,“怪不得手艺这么好!那师傅……咱们明天要做哪些菜待客啊?”
张厨子指了指身后:“管家开了单子,照着做。”
叶蓁蓁忙跑过去瞧了瞧,菜确实比平日里吃得好些,但也并无什么不妥。
张厨子的话还是那么少,问就答,绝不多说一句。
找了半天话题,终归还是聊了个寂寞。
约摸到了酉时,管家将叶蓁蓁叫了过去,说将军要见她。
叶蓁蓁心中一凛,她进府才三天,期间也不过意外和范海撞了一面,范海此刻突然见她,恐怕不是好事。
尽管诸多担心,叶蓁蓁依旧强装镇定跟着管家去见了范海。
范海正好和夫人在一处,之前就听清儿说夫人也是在军营里待过的,如今瞧了才知道不假,两人皆穿着简便,束了袖,一人持一柄长剑,额上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
看样子,是刚刚斗过了剑。
叶蓁蓁上前行了礼:“将军,夫人!”
范夫人一面擦着汗一面打量了她几眼:“这就是新买来的那个小丫头?瞧着挺机灵的。”
叶蓁蓁低着头,一言不发,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多说话。
范海呵呵一笑:“那天见着就觉得这小丫头长得机灵,身上有股普通姑娘没有的韧劲儿。”
叶蓁蓁心里一惊,她平日里是跳脱了些,可别因为这性子让自己凉了啊!都说从军之人眼光独到,莫不是被他们看出些什么了?
只听范夫人又道:“将军眼光不差,明日便让她侍奉客人吧。”
嗯?侍奉客人?
叶蓁蓁方才反应过来,管家已经应下了,吩咐她道:“你跟我来。”
叶蓁蓁赶紧点点头跟着走,待走远了些才敢开口问:“刘管家,我才刚来府里……听清儿姐姐说是贵客,让我侍奉是不是不大合适?”
“哪儿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管家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将军觉得你机灵才选了你,不过是端茶倒水,你怵什么?”
“倒也不是怵……”叶蓁蓁暗自嘟囔一句,“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不过转念想想,她到范府来本就是为了查案子,平日里连范海的面儿都见不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接近他们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叶蓁蓁还是懂的!
想不想得通这一遭儿都不是要去的,叶蓁蓁忙去同张厨子说了声,张厨子也并无什么表示,只说一个人忙得过来,无需她帮忙。
范府待客的当日,李明祯的人也到了端州,查探清楚大致情况后,便以飞鸽送了一封信回去。
这天范府总算是开了大门,还引了不少百姓来围观,毕竟范将军自从返乡就没迎过客,就连青天大老爷都被拒之门外,今儿倒是新奇,开了门迎客了!且是范海和范夫人二人一同到门口迎接,也不知这人是有多大的排场。
叶蓁蓁也跟随管家在门口侯着,透过人群,她远远瞧见裴元也在围观者之中,他束了冠发、挺身直立,饶是一身粗布麻衣也挡不住的贵气!
叶蓁蓁正欣赏着心上人的盛世美颜,却听得一声响亮驭马喊声,马车也渐渐在门前停了,客人来了!
裴元来范府之前,已经让裴铭去查瓦舍的那些辽人和夏人了,可是当马车里的人一出来,他就知道根本不用再查了。
马车中走下来一男一女,正是昨天瓦舍中少了的一男一女,两人甚至没有做伪装,还是那副辽人的装扮。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瞧得仔细,叶蓁蓁又与这两人离得近,一眼便看出了那辽人女子就是秦文修。
没错!女子!
而范海夫妻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叶蓁蓁也着实惊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范海竟这般大大方方地宴请辽人,也不知他有没有查过这两人的身份。
换句话说,就算不知道秦文修西夏暗探的身份,也不一定知道圣上下令查他的事情,但身为大宋的将军,这般明目张胆的宴请辽人,怎么说都是不妥的。
人群中也发出阵阵唏嘘,但来不及多说,待那对男女走了进去,范府的大门便重新关闭了。
裴元也认出了秦文修,但见范海这么大大方方把人迎了进去,心里倒不似那般担心了。
若做客之人遮遮掩掩,说明范海心中有鬼,那叶蓁蓁也更危险,但如今他大大方方把两个辽人迎了进去,就算是真的通敌,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杀人灭口。
叶蓁蓁也同样是这么想的,如果是自己不小心发现了端倪,十有八九会被灭口,如今眼睁睁看着两个辽人进来的,范海还点名让她侍奉,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范海夫妻将那秦文修迎了进去,叶蓁蓁也在一旁奉了茶水。
当叶蓁蓁把茶水递给秦文修时,秦文修顺势对着她眨眼一笑,接过茶水的同时,又故意摸了摸她的手背。
叶蓁蓁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儿,端着茶壶走了回去。
待茶水点心都上了,才见那两个辽人起了身,对着范海行了辽邦礼仪。
只听那男人道:“范将军,三年前一别,许久不见了!”
范海摆摆手示意他们坐:“秦先生客气了。”
秦?叶蓁蓁暗自思索,这男人也姓秦?他和秦文修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