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关照你们备着的吧?那信她贴了邮票付了邮资,这两样呢,是不是需要我来付钱?”钟翼问。
“不需要,姑娘是预购的,早把钱付好了。”
钟翼说要借他们铺内的小桌一用。
他将那页信纸铺在桌上,打开小瓶子,用小楷毛笔蘸了里面的液体,在纸上涂着涂着,一直涂到快到纸页底部,还是没见有什么明显的东西显现。
再将纸翻过来再涂一遍仍无反应。
奇怪,是纸上没写字,还是这药汁不对?
“老板娘,你给我的东西有没有错,怎么没有效果?”钟翼不得不问。
“那我不清楚了,这是人家姑娘给的。”
钟翼又想到,会不会是在信封上呢?
他又将信封里里外外涂了,也没显出字来。
算了,估计又是个局,人家把他玩一把。
他将信塞进兜里离开杂货铺。
现在要往哪里去呢,妈妈生死不明,而他却毫无办法。
那种滋味实在太煎熬。
在街头漫无目的走了一阵,到了一条河边。
他忽然有个感觉一闪,掏出那封无字信,先将信封浸入水中。
立刻,封面上显出三行小字:
逢汁而隐 逢晒而干 逢水而显
他明白了,原来写这字的墨和药汁,是反向用的,一般的隐形字是用米汤写成,涂上碘酒就能显示,但这个字是用墨写成,涂了药汁后隐去,在太阳下一晒就看不出了,再涂药汁是无用的,只有浸了水才会重新显示。
如法炮制,赶紧将信纸也浸入水中。
上面只有六个字:文峰岭,踩金坳!
钟翼大吃一惊。
文峰岭,正在三不管地带,是迪远、忠晋和普秦三省的交界处。
踩金坳是个什么地方,他还没听说过,可以打听一下的,也许只是一个山寨子?
妈妈怎么会到了那里呢。
肯定是被人劫持去了。
三不管地带是匪盗的天堂,方圆几百公里都是崇山峻岭,很多山地长年云遮雾绕,看上去像仙山一般,但地势险要,盗匪在此随便找个地方安营扎寨,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是派飞机大炮去攻打也往往收效甚微。
那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看来妈妈确实凶多吉少了。
难道自己要去文峰岭?
如果妈妈真被人劫走,肯定是冲着他的,要逼他去营救。孤身闯虎穴,也许只能有一个结果,有去无回。
可是已经顾不得了。
钟翼毅然踏上前往三不管地带的征程。
先从威坛坐火车,要往忠晋的方向,到了边界的一个小站下车,那里是本省最边远的陇芙县城。
而文峰岭在陇芙县城东北一百里的地方。
只能叫马车进入山区。
可是钟翼已经没有这个条件了,他囊中羞涩,买了火车票后就没钱雇马车,只因薪资要过几天才发下来,并且也就那么几块大洋,这种差旅费真的自负不起。
但是如果留在城里,会有人帮他开销,比如齐盈一,有时管他吃住,在瞳珠岛上则吃喝全免单,反正是食堂,不用个人交费。
这次是私事出行,一切费用只能自己承担了。
他要将钱省下来,在陇芙城里买了点饼干,决定步行。
速度肯定慢,但另一方面来说,这样也有利于隐蔽,如果大大咧咧坐马车,走大路,有可能被半路截道。
他星夜兼程,饿了就吃点饼干,渴了喝点山泉,翻山越岭,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文峰岭下。
那么踩金坳又在文峰岭的哪一侧呢?
只能打听了。
在山里碰上一个樵夫,樵夫告诉他,踩金坳并不是个山寨,而是个镇子,就在前面十几里的地方。
找对了路,钟翼不顾疲劳继续赶路,终于到达了踩金坳。
在进镇以前,他很谨慎,想想吧,这地方,是土匪窝子,也许整个镇上就是由土匪在经管,因为文峰岭周边地区,三个省的省界很模糊,所以你根本不能界定踩金坳属于哪个省哪个县的。
本来肯定没这个镇,是土匪日积月累,逐渐形成了一个镇,那么从镇长到小贩到顾客,全是当地的土匪,没外人什么事。
所以作为一个外人,要进去,肯定格外引人注意。
他先在通向镇区的小道旁坐着,等候着机会。
正是天刚朦朦亮的时候,一会就有不少镇外的人沿着小道进镇。
钟翼先打量这些人,如果他们是土匪,他轻易就识辨得出。
但看这些人穿着普通民衣,大都比较残旧,有的肩挑担子,有的背个大背篓,担筐中都装着从山中采来的山货,甚至还有挑着一担干柴的。
这就说明,这些人只是山野中的普通山民,不是土匪。因为土匪就算采集了山货也不会往镇上去出售,他们的山寨里本身需要这些物资,如果他们都通过劳动去换钱,那还叫土匪吗。
土匪就是掳财,掳物,掳人,才不会拿东西出去换财。
钟翼决定跟着这伙人进镇。
这时一个背篓的人落在后面了,这是一个老年女人,头发花白了,她背着的大篓子看起来份量不重,可是因为年纪大了,走路吃力。
钟翼主动说道:“阿太,我来替你背吧。”
老太起初不肯,但越走越累,最好只好同意。
钟翼背着背篓,老太减轻了负担,就有力气跟他说话。
她问他,小伙子,你是哪个寨的人哪?
钟翼很坦率,说不是本地的,是从忠晋来的。
老太说你的口音不像忠晋的,还是像迪远人,好像青安的口音。
钟翼心里暗惊,难道被老太识破了?他保持镇静地问:“阿太,你能识得出青安话怎么说的?”
“哎,我的老家就在青安,我爹我娘都是青安人。”
“那你出生在青安吗?”
“不是,我出生就在这里,当年我爹我娘从青安来这里成家的,不过他们都说青安话,我虽然说本地话,但一听就能听出你是青安口音。”
这到底是有利还是不利呢。不过至少让钟翼明白,这个镇上的人都说本地话,他一个说青安话的人,很容易显出原形,想装本地人有点难。
老太又问:“小伙子,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钟翼大胆地说:“我找个人。”
“到这里来找人,找什么人哪?”
“我妈妈。”
“哦,你妈妈也是这里的人,现在住在这里?”
“不是,我妈妈也是青安县人,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到了这里,可能是她被人绑来的。”
老太一听,立刻停住脚步,前前后后张望一下,小声提醒道:“小伙子,要是你妈妈真被绑来的,那你可要小心哪,你这个样子进镇,肯定要被盘问的,到时你怎么说?”
看来老太对这种事已经熟知,不然她为什么不问是谁绑了你妈妈,为什么要绑到这里来,说明她一听就知怎么回事,是这一带的土匪,从外面绑了人来。
钟翼为难地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阿太,你能教教我吗?”
“我看,你还是不要进去,太危险了。”
“但我一定得进去呀,我宁可死在这里,不找到我妈妈决不甘心的。”
老太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孝顺儿子,不帮帮他怎么行。
“那这样吧,你叫啥名字?”
“我叫钟翼。”
“你就装我外孙子吧,你陪着我进镇,要是没人盯着你,你再自顾去找你妈妈,好不好?”
钟翼求之不得。
于是他们就成了外婆和外孙。
钟翼背着背篓随着老太进镇。
原本以为,进镇的咽喉通道上,会设有卡口,有岗哨端着枪逐一检查进镇的人。
但并没有什么哨卡,就一条路通过去,是一大片宽阔地,再过去就是街道了,两边就有了些房子,钟翼一看之下十分惊奇,居然有两所学堂,还有一个教堂。
很明显这些房子是前朝遗留的,这说明,这个镇子的历史已经跨代,与他们县内那些镇子没什么区别了。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街上并无挎着枪,朝着街上行人虎视眈眈的巡街者。
即使在啸谷、骑龙等镇上,也是有巡卫的,一般县警察局不往镇上派人,只是镇公所会自行设一个巡卫所,制服由县警察局提供,薪水由镇公所发,每个巡卫所配备有两三把枪,一般是所长一把短枪,巡卫人员轮流上街时带两把长枪。
可是在踩金坳的街上,钟翼没看到类似于巡卫的人员,更没看到穿制服的手持警棍,腰里别着枪的巡警。
再看街上,简直可以用繁华来形容。
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各种花式招牌争奇斗妍,商铺里的货物都往外摆,搞得本来还算宽的街道相当拥挤,但人们丝毫没有怨言,好像对这种拥挤相当满意。
三轮车,黄包车,叮铃铃,唧哽唧哽,各种的铃声喇叭声,还有店家便宜了便宜了,老倌们,大爷大娘们,大哥哥小姐姐们,都来买呀的吆喝,使得这条街充满了喧哗和灵动。
而行人,有粗布粗衣的,也有西装革履的,有山村面皮黑里透红的村姑,也有身穿旗袍姿态秀美的大家闺秀。
即使那些看上去富态的,脸上没有什么骄横之色,那些粗布短衣的,也没什么愁苦忧闷的。
钟翼使劲眨眨眼睛,我是不是,来错地儿了,这里是匪窝圣地三不管地带?怎么好像到了世外桃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