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飞快地瞟一眼钟翼。
钟翼辨别得出是什么眼神，那不是焦急，不是同情可怜，而是有点幸灾乐祸，好像在说，这下好了，就让管老黑杀掉她吧，你也不用心疼。
真是个坏肚烂心肠的鬼女人，钟翼恼火极了。
不过，也理解她，她的醋意太大，又挨过邢继茹一掌，扭打中也连吃过几个耳光，虽然后来胜负不分，毕竟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所以是从头到脚恨邢继茹的。
同理，如果被揪住的是白雁，听匪首宣布处决，邢继茹同样会窃喜吧。
唉，女人，什么时候放下小心眼，合力干正事呀。
但也许这就是她们的正事。
“管寨主，你真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别搞错了。”白雁说道。
“错不了，她就是双枪女煞的女儿，茹玉。”
钟翼脑子里嗡一响。“什么，茹玉？管寨主，那双枪女煞，姓什么叫什么？”
“怎么，你到现在不知道她的真名实姓？”
“是呀，只知道，这位小姐姓邢，是邢小姐，你怎么叫她茹玉呢？”
管庆益扭扭嘴角，用鄙视的口气说：“这就是她狡诈之处，像我，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姓管，名庆益，可以天下周知的，可是她呢，却隐姓匿名，连她的手下，那一帮子白妇，都不知她真姓名，如果你听说她的女儿姓邢，就是个瞎话。”
“那她叫什么名？”
“名字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是茹秋霜，也可能是茹桂英，但她姓茹是肯定的。”
钟翼心里暗叫不好，双枪女煞姓茹，她的女儿不姓邢，而是姓茹。
自己外婆就姓茹。
外公姓苏，所以妈妈也姓苏。
如果双枪女煞就是外婆生的，她是不是应当姓苏呢，怎么会改姓茹呢？
但正因为外婆姓茹，双枪女煞如果也姓茹，那这份血缘关系的可能性就放大一半了。
不，不会，双枪女煞跟外公外婆没关系，跟我妈没关系。
管庆益却不来管你钟翼是什么心情，他向手下的黑衣人发命令：“将这个贼婆女儿押到山上坟地去，砍下她的脑袋，拿来人头，用于祭奠我儿。”
一个喽罗问，那尸体怎么办？管庆益怒道，扔在那里，让狼吃吧。狼吃不完，还有乌鸦，大秃子，你们操什么心。
大秃子就是秃鹫，号称尸体清道夫，最喜欢吃尸体，不管动物的还是人的。
白雁这才有点毛骨悚然了，连忙轻轻触一下钟翼的胳膊，低声问：“这位茹小姐要被砍头了，你管不管？”
“你说呢？”钟翼也是低声而冷冷的问。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这种对话，已经接近腹语，别人很难听到的。
白雁说道：“当然不必管，随他们好了。”
“邢小姐要被砍头，我不用管？”钟翼质疑。
“对，听起来很残酷吧，但你莫管这事，这是他们两个老黑家的恩怨，你何必夹进去呢。让他们自相残杀吧。”
“那我什么都不做，无动于衷？”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跟管庆益合作，抓紧时间搞清那批被盗黄金的落脚点在哪里，这才要紧。”
钟翼很想骂几句，但也忍住了，跟白雁多嘴什么，她完全不懂我的心。
他暗暗心中打定主意，决不让邢继茹死！
不管她是叫邢继茹还是茹玉，反正是她陪着他来的黑风山，如果她被管庆益处死，自己逃不了责任。
只见两名黑衣人揪着白雁，把她拖至绳索下面，将绳索将她身上缠上几圈，然后下面的人一声唿哨，绳子就往上徐徐起吊。
上面伸出一根杆子，杆子上系有一个转轮，绳索是通过转轮放下的，又通过转轮在往上吊。
岩壁上方应当有一架轱辘车，依靠把手摇动转轮一圈一圈地把绳索缠在转盘上，从而发挥吊车的作用。
眼看着邢继茹已经被吊到半空了。
白雁看着钟翼问：“你肯定不想救的，不要轻举妄动。”
钟翼也没吭声。
终于邢继茹被吊到岩壁上方，被人伸手拉进去，从下面看不到了。
管庆益这才好像出了一口恶气，对钟翼说，“好了，我儿的仇可以得报了，钟侦探，现在我们还是谈要紧事吧。”
钟翼心想你还谈个鬼的要紧事，你儿子都死了，你心不死，还要打黄金的主意呀，对你来说有什么更值得你捞取的，你最好的选择，是把一帮子恶徒们谴散了，自己找个安静乡野养老去，免得再祸害别人，自己落个粉身碎骨。
嘴上说：“管寨主的正经事没办完吧，还是先办完你的最要紧事再说吧。”
“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你要处死双枪女煞的女儿，给你儿子祭奠，难道就在这大路上搞祭奠吗？灵堂设在路上？”
管庆益似乎被问住了，迟疑一下问：“那，钟先生你有什么建议？”
“依我看，你怎么说也是个寨主，你儿子管柱庄是个少爷，这个祭礼不能太简陋了，如果随便搞一个，有可能让你儿子无法安定，对你的事业也不利，还是别忙着砍邢小姐人头，先布置好灵堂，将各种的物品弄好了，再做吧。”
管庆益却有些迟疑，讷讷地说：“可是此处山寨，已经无法用了，所有的物资全运走了，连个白纸和笔墨都没有，写个灵幡都不成，怎么布置？”
“那就到你们现在的落脚点去嘛，那里总比这里强吧？”
管庆益连连摇头，“黑风山好歹还有不少房子，虽然破旧了点，也是样样俱全的，除了宿舍，还有聚义厅，娱乐馆，澡堂，食堂，可搬到新地儿，那里啥也没有，弟兄们都住山洞，怎么摆布？”
钟翼很想让管庆益说出他们搬到哪个山区，但问得太直，让管庆益警觉就不好了。
所以他不问，而是继续出主意：
“虽然此处山寨里有那么些设施，但物资全运走了，最关键是你的人马大多迁往新址去了，这里就这么点人，办个祭礼也太冷清了，建议还是去新地儿那里，即使没有堂厅可用，也可搞个夜晚的野外仪式，点起一圈篝火，将管少爷的遗体放在中间，大家手拉手，围着篝火外转一转，依次地跪一跪，表示哀悼，如果物资允许，让大家吃一顿素菜饭或素面，再将管少爷的遗体抬走，运往附近墓地安葬。”
“那，这个贼婆女儿的头，什么时候派用场？”管庆益问道。
“依我看，还是不用杀她了，你儿子那么年轻，有没有婚配？”
“没有。”
“那就让她给你儿子陪葬吧，算是给他们配阴婚了。”
白雁当即用腹语骂钟翼：“出啥馊主意呀，你不想救她就算了，怎么把她往火坑里推，让她死了还陪着个臭贼子，她在地下也会骂你的。”
管庆益一听却如同茅塞顿开，频频点头。
然后朝上喊道：“把她放下来。”
被吊上去的邢继茹又被徐徐放下。
邢继茹脸上毫无表情，但花容有点变，显然她是很不平静的，却又无能为力，并且好像非常不理解钟翼在搞什么鬼，你是在替我说话，还是替这个贼首说话？
钟翼却不去看她，也不回应白雁的质问，他看了看天，对管庆益说：“管寨主，天色近黄昏了，在这儿滞留也没什么价值，还是带着人，回你们的新址去吧。”
“可是我要跟你谈的要紧事，还没谈呢。”管庆益有些不甘心。
“在此谈不方便了，并且此刻谈，管寨主也难有好心情了，还是等管寨主料理好管少爷后事，平复一下心绪，再谈也不迟吧。”
管庆益却有点心急，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钟先生你跟我们一块走吧，反正你也不差这两天吧，等我把我儿的事办好，就跟你好好聊聊，怎么样？”
一副商议的样子，不像强迫的。
钟翼小心地说，这样合适吗，你们现在的新址，是不便让外人知道的，我这个外人同去，你不担心吗？
白雁立刻劝管庆益，这不妥，还是不要让钟翼同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谈，何必你让一个外人跟去呢。
管庆益似乎对白雁的话回味再三，点了点头，认可这个说法，对钟翼说：“那就暂时缓一缓，我先去替柱庄办后事，咱们之间要谈的事，过两天我再来找你，钟先生你可以等着。”
然后管庆益一声令下，全体撤走。
他们走了。
邢继茹被带走。
剩下白雁和钟翼两个人。
钟翼顾自向邢继茹赶来的马车走去。
“哎，钟翼，你到底是哪种打算？”白雁追上来问。
钟翼坐上车，拿起鞭子啪一甩，马车就向前走去。
但不是向外回撤而是向着山门里。
“喂喂，他们都撤走了，你怎么还要往里去，有什么意思吗？”白雁跳上车坐在钟翼身旁唠叨。
钟翼骂道：“你个泥瓜脑子，为什么越来越笨了，你开始不是挺滑头的，怎么就往蠢猪方向狂奔呢。”
“都是叫你害的呗。”
“我怎么害你了？”
“你总是这样那样损我，我的智商能不降低吗？再说了，女人一旦恋爱了，智商会降低几个百分点，纯属正常现象。”
“去去去，现在什么时候，谁有这份闲心爱不爱的，你真想恋爱就该去瞳珠岛，现在王营长闲得蛋疼，你们俩可以充分利用这段闲暇日子，天天泡在恋爱蜜汁里，享受个透。”
“跟他在一起，哪来的蜜汁，白开水好吧。跟你在一起，天天挨你骂，照样是蜜汁。”
钟翼心里叹口气，他想骂她你贱不贱？但实际上，又舍不得骂出口，就当她是只粘人的小狗狗好了，别去揍疼她。
马车一直深入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