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问:“你得了什么病?”
“就是我的背,经常会发直,弯也弯不了,有时会痛得睡不着觉。这病到底是啥病,搞不清楚。”
钟翼脱口而出:“强直性脊椎炎?”
贾助继愣了愣,摇摇头,“我看过很多郎中,都说我是得了一种叫沉伤的病,我吃了很多药也不管用。后来听一位老道士说,我这病需要两种方式结合着治,不能治好,但可以缓解,一是吃药,二是运动。”
然后他指了指外边。
“吃的是草药,这些草药在山中有,但很稀有,采一次就少一次,而我这病,是需要长年吃的,所以道士教我一个办法,在山中自己种这些草药,而运动呢,可以劳动。所以呢,我就在山里搞起了种植,起先种的就是草药,后来发现有效果,我的病好得多了,就种了果树,平时再养点鸡鸭,过日子就不愁了。”
“原来如此啊,你是因为病,不得已才当了山民。”
“是啊是啊,起初是为了改善这个病,不过现在我倒很喜欢这种日子了,就是让我回城,我也不想回去。”
钟翼不想兜圈子,不得不提到石榴了。
“贾先生,听王满说,你给岛上提供给一些石榴果?”
“对对,有这回事。”
“这些石榴果是你种的采的吗?”
本来爽朗交谈的贾助继,忽然就沉默了下来,迟疑一下才说:“你们是来打听,这些果子有没有问题吧?”
白雁口快,直接说出来,“你这批石榴有问题呀,你自己不知道吗?”
贾助继脸色紧张地问:“难道发腐了,不新鲜?是不是有人吃了拉肚子?”
“拉个鬼的肚子,是岛上的人吃了,一个个变成聋子瞎子了。”
“啊?变聋变瞎了?为什么会这样?”贾助继瞪大眼睛,一脸的蒙比。
“问你呢。”白雁冷着脸。
“我……我哪知道呀。”
白雁没好气,“不要因为你是咱县长的小舅子,就可以乱来,除非你承认,这是你姐夫叫你做的,那才跟你没得关系,但毕县长怎么可能叫你这么做,分明你自己做的,说,到底搞什么名堂?”
“这个……我真说不清,怎么会这样呢……”
齐盈一说:“你到底有没有种石榴?”
“有。”
“那好,带我们去看一看吧。”
“行,行。”
贾助继很爽快地把三个人往果园里领去。
白雁紧紧跟在贾助继身后,齐盈一和钟翼走在最后。
齐盈一低声对钟翼说,如果要试吃,今天就让她来,你可千万不要吃。
钟翼却说,大家一起吃吧,我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
果园里种的品种颇多,但当贾助继把他们领到石榴树前时,他们有点愣。
只有五棵石榴树,上面结的果子倒是挺大,但量很少,数清不难。
贾助继摘下四个石榴,分别给三人一个,另一个他自己剥开吃。
他介绍,石榴树种不了那么多,因为他不是往外卖的,这些果树除了自己吃一吃,极大多数是用来喂食鸡鸭的,省了饲料,而鸡鸭都长得很好,肉质细香,他常常会将养大的鸡鸭送给亲戚朋友吃。
白雁有点失望地问:“给瞳珠岛上送去的,不是你这几棵树上采的?”
“不是。”
“那又是哪里来的?”
“是……一个朋友的。”贾助继有些支吾。
白雁和齐盈一同时看向钟翼,好像在说,唉,又是朋友的,不是他自己的。
钟翼吃着石榴,没有答话,心里猜测着,这个朋友又是何许人?这个人做得比较狡猾,不直接去找王满推销石榴,而是找了毕县长的小舅子。
贾助继有心替他推销,说明两人关系不一般。
白雁质问,“到底是谁的石榴?快点说清楚。”
贾助继却耍起滑来,“你们别问了,就当是我好了,你们想对我怎样就怎样吧。”
“怎么,老贾,你自恃是毕县长的小舅子,就想摆架子,不想好好配合我们调查了?”白雁的口气也凶了。
“对,毕县长是我姐夫,你们是不是看低了我?把我真当个山民了吧,我告诉你们,石榴的事,跟我无关,哪怕是吃死人了,也别找我,我一没有从中赚一分钱,二也不是仗着县长小舅子硬塞给王满的,我只是问了问王满,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他说好呀,你有的话来三百多个,我这才让人送去的。”
“可这批石榴有毒,如果是你自己种的,那就没什么,如果是别人的,那就问题大了。”
贾助继不服地问:“是我自己的,怎么反倒没什么,是别人的怎么问题大?”
“因为是你自己的,把你揭发了就可以了,事情就那么简单,你也不用拐弯抹角替别人掩护了,冤有头债有主,是你干的就老实承认,但如果别人干的,对你来说也是个严重问题,你愿意替别人背黑锅?”
钟翼对白雁挺赞赏,这几句一定击中贾助继心窝子了。
然后贾助继迟疑一下,梗了梗脖子说:“你们可以把我抓起来,我不怕,但让我说出是谁,我不会说的。”
“为什么你不肯说?你愿意当替死鬼?”
“我不当替死鬼,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干了这事,能判杀我吗?”
“可你不肯说出真正的投毒者是谁,你得替他背责任。”
“我背好了,反正我得了这病,也不想活了,你们现在就打死我吧。”
贾助继往桌前一坐,凛然受死的样子。
白雁倒是蔫了,只好和齐盈一看向钟翼。
钟翼挥挥手,“那好,我们走了。”
临走时他们摘了几个石榴带走。
回去的路上,白雁问钟翼,贾助继为什么不愿说出提供石榴的人呢,他真的那么讲义气吗?
钟翼冷笑道:“明明是他在谎称另有人,这批石榴就是他提供的,只是他推到一个不存在的人身上,让我们也无法捉摸,如果把他抓了,毕县长肯定会提出异议,没有证据怎么判他的罪,他是吃定这一点,有恃无恐的编造谎言啊。”
白雁对齐盈一说:“这事你是不是报告给张大帅,只要张大帅发话,毕县长还干涉得了吗?”
齐盈一却脸露为难,“估计不行,因为我舅舅在哪里,连我都不知道。”
钟翼心想,你真不知道你舅舅假扮宫先生,在我师傅李淳云那里,跟我们师徒青梅煮酒,高谈阔论?
不过只要齐盈一不主动问,他是绝不会主动说的。
钟翼问白雁,你是毕县长委派的,你对毕县长是怎么评价的?他是大公无私的,还是会耍阴谋诡计?
白雁却坏笑一下,“跟你们青安县的钱县长一个样,你觉得钱县长是怎样的,那么我认为毕县长就是怎样的。”
“至少钱县长小舅子,没有往岛上鬼鬼崇崇送石榴。”
“别把毕县长的小舅子想那么坏,也别把钱县长的小舅子想那么好,就好像,别把张大帅的侄子想得太好一样。”
白雁说完,问齐盈一对不对?齐盈一连说对对,连张飞雄这个人都显得那么不靠谱,何况县长的小舅子。
“钟翼,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白雁问。
呵呵,什么事,问是我们怎办,说到底还是问我怎么办,是在试探我吧。
他含混地说:“先将贾助继的石榴拿去检测一下,跟瞳珠岛收集的果皮和籽核对比一下再说。”
其实他知道,奥妙应当在另外的一种果子里了。
到威坛,将石榴交给警察厅检验室,检测的结果是,这种石榴里没有那种红蚁毒素。
就是说,运上岛的石榴,不是贾助继自种的这种。
钟翼让白雁和齐盈一去临时休息,他自己要去破译瞳珠岛捡来的果皮和籽核的奥秘。
最好是找植物学家,但钟翼知道有捷径,就是去请教自己的师傅李淳云。
果然,李淳云拿到了石榴果皮和籽核,脱口而出:“番石榴?”
钟翼心里一动,“师傅,这种石榴不是国内的吧?”
“是呀,这是外国的,就跟番薯番瓜一样,是洋品种啊。”
“那,这种番石榴,是否已经被引进来种植了?”
“嗯,应该已经有所引进,南方的气候跟南洋接近,相差不多,所以在那儿引进种植应该是容易成活的。”
钟翼一下子听出来了。
“先生是说,番石榴是长在南洋的?”
李淳云介绍道:“其实南洋的番石榴,也并非固有,也是从另外的国家移植的。”
“是从哪里移植过去的?”
“巴西。因为巴西的气候跟南洋也有相同之处,所以番石榴先被移植到南洋,很快就扎下根来。国内引进的,是南洋的二手货了。”
钟翼问了一个关键问题:“番石榴里面,有没有毒素?”
李淳云又解释,“本来这种果实是没毒的,可是在开花结果早期,有一种蚂蚁作了花粉传播者,这种蚂蚁身上带毒,就把毒素传给了石榴,致使石榴身上也带有毒素。”
李淳云拿了一本书给钟翼看,钟翼翻了翻如梦方醒。
明白了。
事情的链条是这样的:巴西有一种番石榴,由红火蚁传授花粉结果,由于红火蚁身上带有毒素,在传粉时顺便将这种毒素传给了石榴果花蕊内。
毒素深入果子内部,使得整个石榴的肉籽都含有了红火蚁毒素。
这种番石榴被移植到了南洋,南洋的红火蚁充当花粉传播者。
但南洋红火蚁体内的毒素较小,不会将较重的毒素传给果实。
然而番石榴虽然得以移植,其体内带毒的特质,却保留了下来,它自身所携带的毒素就挺丰沛,南洋红火蚁毒素虽小也额外加毒。
这种果子说穿了就是一种毒果子,最初由红蚁传播,演变成自身产生毒素。
后来又有人从南洋引入国内,同样其身上带的毒素没有消除,万变不离其宗,它还是一个毒果子。
这样一来,瞳珠岛上的石榴来历,就很好解释了,一定是从南方某个种植园或者就是野山里采摘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果子有毒,为何会引来引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