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恒罕见的对当下的情况完全没有把握，他只不过是去书房拿了一下日记，出来时就看到洛问狭长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脆弱。即使从相识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不到48个小时，洛问给他的感觉一直都不存在距离感，给他生活的真实性。
但此时此刻，洛问和他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洛问坐在那里，长发无序地散在肩上，那身还未曾换过的三原色花衬衫此刻像是用染料写就的讽刺诗。而他看起来像是被抽去了灵魂。
沈霁恒一时无言，他走向洛问，坐在了他身旁。沙发因此微微凹陷下去，洛问向沈霁恒的方向缓缓滑动，两人的距离更近。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沈霁恒开口：“洛问。”
名字主人修长的手指缓缓动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沈霁恒继续说道：“你还好吗？”在短暂的思考后，沈霁恒似乎有些明白了，像洛问这种缺爱而敏感的人，或许已经意识到他某些在审讯室里为了博取信任而使用的手段。
洛问没有吭声，他现在心情处于极度的复杂状态，好与不好此刻对于他来说都是谎言。沈霁恒伸手揽过洛问肩头，在心理学上这是一个信任的动作，它在暗示对方“我们是一边的”，而洛问并没有挣扎，沈霁恒放缓了声音，“洛问，我说过你可以相信我。”
沈霁恒的声线低沉，却仍有一丝少年人的通透，缓缓道来的语气极具说服力。而肩膀处传来的温度同样煽惑，这种邀请是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如同火之于飞蛾一般的诱惑。洛问咬了咬嘴唇，决定给这个破坏他小世界秩序的男人一个机会。
“好，我信你。”他看向沈霁恒的眼睛，比起在审讯室内说出的如同即将溺亡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我信你”，现在这句更像是理智做出的决定。沈霁恒知道，洛问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而他不准备辜负这份信任。他向来不习惯辜负任何人。
洛问站起身来，从未觉得如此清明，他向餐桌走去，沈霁恒跟在他身后。两人在高脚椅上坐定，傅小青搓了搓脸，等待沈霁恒将日记本打开。
传单已经被收进证物室，扉页是空白的，沈霁恒缓缓地向后翻着。蒋栋的字很工整，日记里记录的大多都是生活琐事，笔法之细腻甚至可以称得上琐碎，记录的内容与其他的学生别无二致，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甚至趋于平淡，完全没有激烈的私人感情的流露。
他向后翻着，突然四月三日的日记引起了他的注意：今天又见到他了，很开心，感觉我们很聊得来。他说活着只不过是一种慢性死亡，真正永恒的死亡才是纯粹的美。或许是这样，我喜欢历史也是因为历史是永恒的，是不会被更改的。我喜欢永恒的东西。
这个“他”是谁？沈霁恒皱了皱眉头，再往后翻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内容了，这个“他”甚至没在他的日记中再次出现过。
“小青，蒋栋身边有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傅小青同样注意到了这篇日记，她仔细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有，在我印象中他都是独来独往的，也没听过他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不过我虽然跟他关系不错，但毕竟是老师，想必他也不会跟我说太多，可以问问他的同学吧。怎么了？”
“他的日记里提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人，他们聊过关于死亡的话题。”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有点……叫什么来着？中二病？”洛问努力地从自己地词汇库里搜索出这个词语，沈霁恒对于他不知道做黑客犯法，而知道“中二病”这种词语表示出无奈。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死亡有种强烈的、难以遏制的好奇，但是却缺少敬畏，洛问觉得和朋友之间聊这个话题很正常。
“但这是他这本日记里唯一一个流露出蒋栋自己个人感情的人。他说他遇见那个人……很开心。”
沈霁恒又往后翻了几页，日记停留在八月二十号，也就是十天前，蒋栋写日记的行为突然中止了，但是从这本日记来看，这个习惯他至少已经坚持了一年，八月二十一号这一天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没有心思再写日记？他仔细从记忆中搜索着。，突然他跟孙佳文的聊天记录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蒋栋和孙佳文的聊天记录显示的正是八月二十一号！一切都更加顺理成章起来，还没等沈霁恒发表看法，洛问却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
“你们觉没觉得这本子好像有点不太对？”
“哪里不对？”
“它的后半部分，好像是完整的。”
“什么意思？”
“它们看起来，像是粘在一起的。”
傅小青接过本子，翻到离最后一天日记还有二三十页的地方，屈起手指敲了敲。
居然是空的。
她拿起本子甩了甩，其他的纸页随着动作上下翻飞，但最后的五十页仍纹丝不动。
沈霁恒跟丁队长联系后得到了许可，他们小心翼翼地从中间拆开了被粘在一起的纸，中间居然被掏空了，整齐地放着一沓纸片。
“蒋栋这儿跟我们玩儿肖申克的救赎呢？藏这么深？写的到底是什么？”洛问觉得蒋栋真是个怪人，在自己的日记本里搞这种门道。
傅小青拿出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英文字母，她翻了几张，发现没有一张上能组成完整的单词，而且这堆纸条里有两个人的笔迹，一种可以跟蒋栋的笔迹对上，另一种字体飘逸，明显是另一个人所写。
“WFVMASYCIAGXPSNINJDAJZ……”她抽出一张读了读开头的一行字母，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洛问，你对加密熟悉吗？”
“加密？数据加密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提起电脑技术，洛问不由得有些骄傲，他可是代码之王。
“不是，我说的是‘摩斯电码’、‘凯撒密码’这种的。”
“没怎么研究过诶，不过应该都差不多吧？加密算法给出来，只需要知道密钥就行了。”
沈霁恒也拿过一张，仔细端详了一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翻到背面，一张字母表出现在他眼前，他认出这是维吉尼亚密码的密码表，他把纸条递给了洛问，十指抵在颏下搭成松塔状。
“这应该是维吉尼亚密码，不过咱们只有知道密钥，才能解出蒋栋的加密信息。但是我敢肯定，跟他传纸条的，十有八九是这起案件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