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恒在心里默默感谢了洛问对于刚刚话题的打断。即使傅小青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他给出的答案或许仍旧会是——不知道。他现在似乎只摸到了这个组织的边缘,一些被S操控的受害者——或者成为凶手更加合适。其余的他仍旧是一无所知。
一切只能一步一步来。他已经等了三年,不在乎再等一会儿。
洛问将车停在了宾馆旁,云卢县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停车位,鉴于这里私家车的数量,或许这里也不需要。他们站在宾馆门口,看着门框上方几个掉了漆的字,对即将见到的一切做足了心理准备。
果然,这家宾馆没辜负洛问的想象,如果用一种更浪漫的说法——洛问的幻想照进了现实。他拿着已经生了锈的钥匙,抱着暖壶和洗脸盆,决定不能让傅小青自己单独住一间,他严重怀疑这里的床睡上一晚就会怀孕——虽然这很不科学,但是这样的旅馆一晚上要100块钱已经快要挑战牛顿三定律了。
傅小青对正在扣着牙上韭菜的老板娘客气地笑了笑,跟在洛问和沈霁恒后面上了楼。他们的房间是201和202,等他们登上二楼时,不由得感叹这里可真是“风水宝地”啊,要是每个拍恐怖片的导演都知道南林市云卢县有这么个旅馆,得省多少布景的费用啊。
二层的壁纸呈现一种历经风雨的焦黄色,仿佛有人聚众在这里吸烟,给墙纸染成了如此均匀的颜色,比老烟民的牙还要黄。傅小青觉得光是看一眼,她都要脏了。如果不是为了沈霁恒,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洛问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毕竟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条件跟这里差不多,唯一区别就是他家锁很结实,他妈当年给他反锁在屋子里,他撬了两天都没撬开,如果不是他家住在一楼,他直接跳楼求生,恐怕他现在就没法站在这里了。
这三人里唯一一个算得上童年幸福的沈霁恒内心复杂,这种称得上是“迷惑”的环境对于有洁癖的他来说简直是噩梦。他可以接受凌乱,但是这种明显是“肮脏”的地方,他真的接受无能。
沈霁恒脚比脑子快,看见二楼的样子转身就要走,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儿,但是他的双腿告诉他,他不想住在这里。
还是洛问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沈霁恒,他胳膊上的肌肉不是白长的,一把把沈霁恒禁锢住,反手将钥匙捅进了锁眼里,嘴里还念叨着:“别急着走,你先看看,没准里面不一样呢?至少给这个房间一次机会。”
沈霁恒挣扎了几下无果,一脸生无可恋地任由洛问将他夹在胳膊底下,傅小青第一次觉得沈霁恒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像是一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崽子。
洛问费劲吧啦地晃动了几下钥匙,终于把这个估计比他岁数还大的锁鼓捣开了。一开门洛问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不应该对这间旅馆抱有什么期待和所谓的“给个机会”。门刚一打开,浓浓的霉味就涌了出来。洛问不知道一个二楼的房间是怎么能酝酿出这么浓厚的霉味的,他甚至要以为这里是地下室了。
室内拉着窗帘,阳光尽职尽责地将上面的每一块污渍都昭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傅小青差点直接吐在楼道。洛问仍旧抱着期待走进了屋子,好在床单确实是白的,这让他放心了不少,他一掀开被子,一只明显是南方蟑螂的生物仓皇失措地逃进了床与墙的夹缝之中。
亲眼目睹这一场面的傅小青顿时花容失色,她努力在心里默念着“我是大学老师”,将已经快到嘴边的尖叫咽了下去。但是她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如果你让我住这里,我马上自杀。”
洛问觉得她没在开玩笑。
沈霁恒压根没进门,他甚至还后退了几步,马上就要退到楼梯口了。
“我可以不睡觉,没关系。”沈霁恒说得声音很大,还很大义凛然,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
洛问将手里的洗脸盆和暖水壶扔在床上,认命地宣布了今晚的安排:“我们都睡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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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空间很小,塞下三个人不能算舒适,但是也绝对到了几个人可以接受的地步。毕竟看了那间旅馆的模样,就算现在要求他们天为被地为床,他们也是满心满眼的愿意。
至少土,它不脏。
洛问半仰躺在座椅上,傅小青睡在后排,沈霁恒坐在驾驶座,二人稍稍放平座椅,也可以将就着休息。傅小青头在他这边,他怕压着她,座椅也不敢放得太靠后,只能说是比平时稍稍仰了那么一点点。
现在是半夜三点,他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的星星出神。云卢县比起市区,星星似乎更多了些,也更亮了些。虽然肯定比不上高原地区,但是也能算得上是“繁星点点”。
沈霁恒和傅小青都已经陷入沉沉的睡眠,车内响着微微的鼾声——这当然不是沈霁恒发出的声音,沈霁恒在一旁安静地像个死人。洛问稍稍侧过头去看向后座上的傅小青,月光淡淡地洒在她的脸上,将她大张的嘴照了个分明。
陆泽是怎么爱喜欢上傅小青的呢?洛问想着这个问题,换了个姿势,他将一双长腿费力地折叠上座椅,膝盖搭在柔软的真皮坐垫边缘。或许这就是真爱吧。他用他仅有的关于爱情的知识做了解答。
洛问慢慢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蒋栋的案子,那次在高楼外墙寻找血迹的经历,这次黄瑜错综复杂的案情,沈扶舟,卢天华,S,安托品……
这些经历都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不仅如此,他还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交到了几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这些东西他都在电视剧里看过,而现在他在现实中真真实实拥有了这些东西。虽然于此同时他也面临着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危险,比如收到的那条找不到主人的威胁短信——洛问磨了磨牙。
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快乐。想到这里,洛问突然有些幸福,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是将心脏泡入满满一盆热水之中,感觉到那么的安心,像是有一个发动机在向四肢注入暖暖的能量,他甚至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这种强烈到让他有些眩晕的幸福感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侧过身去握住正在睡觉的沈霁恒的手,他想要以这种最原始的触碰将这种奇妙的感觉共享。或许他也想用这种方法来确认,这不是在梦里。沈霁恒仍旧在他身边,他仍旧能触碰到他体温,摸到他的手。
他突然有一种撕开裂缝,始见光明之感。今天的他已经幸福过载,即使他智商150的大脑也无法同时处理这么多正面情绪,这些快乐让他有些困倦。洛问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将身体费力地转向沈霁恒的方向,忽然,车窗外,仅有的一个路灯下的身影引起了洛问的注意——一个彪形大汉站在那里,似乎是在默默注视着这辆车。
洛问的正面情绪迅速回笼,顿时汗毛倒竖。他不知道那个人在那里站了多久,难道这个人就是威胁沈霁恒的人吗?那他现在应该做什么?他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知所措。
五分钟过去了,那个人依旧在那里站着,宛如一尊雕塑,丝毫没有避讳地死死盯着这辆车。洛问觉得自己实在等不了了,他从副驾驶前面的置物盒里取出电击器,准备先下手为强。毕竟俗话说得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电击器在手,他心里也多少有个底。
他下了车,准备去会会那个人。可还没等他关车门,就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了一下重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手中的电击器就被打落在地。没想到路的这边也有一个人!他刚刚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这人揽入眼底。
好一招声东击西!洛问已经被人制住,他费力地转过头,身后这个人也是一个彪形大汉。在路灯下那人也在慢慢往这边走来,被两个彪形大汉制住,洛问是插翅也难逃。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几下,感受到了今天上午沈霁恒被他夹住时的绝望之感。
他费力地用自由的几根手指在手机上输入了一行代码,在那两个大汉将他拖入一间房子之前,将手机偷偷丢在了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