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第一个客人究竟是谁我们也无从得知了，湖中歌舞厅能开到现在，已经是树大根深，关于客人名单这方面，我们没什么能查的。”沈霁恒揉揉额角，第一次觉得权力这种东西对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与一座大山无异，无论他们付出多大努力，都只能如同蚍蜉撼树一般，不能将其撼动分毫。
但沈霁恒不是信命的人，洛问同样也不是。如果他们俩信命，那他们的人生早在几年前就应该画下句点，之后的每一天都只是重复之前的了无生机。
“你说的有道理。”傅小青的头轻点了一下，动作非常缓慢，就像是心中有什么事拖住了她的动作，她承认沈霁恒说得没错，但是同样为这种事情而感觉到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深深的无力。
这种无力可以摧垮一个人能拥有的所有对于生活的希望与热情。使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失去意义，变成一种如同蚂蚁搬运沙粒一般的渺小而可悲的行径。
“那我们现在就只能放弃从湖中歌舞厅获取信息，靠自己查吗？”傅小青问，不由得觉得“湖中歌舞厅”这几个字在自己舌尖停留的时候都灼热到发烫。
沈霁恒已经跟傅小青和陆泽二人简单交代过自己和洛问在陈芮那里得到的信息，陆泽想起那个“李建彬”，问道：“那个李建彬，从他下手不行吗？”
“理论上说，至少可以打开一个突破口，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不清楚李建彬现在对于死者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如果他俩真的曾经确定过关系，李建彬现在对杜凤燕还余情未了，那我们确实可以从他那里获得点信息，但是如果李建彬对于杜凤燕就如同陈芮所说，是仇恨的，至少是厌恶的，那我们不仅会碰壁，有可能李建彬还会通知歌舞厅的其他客人，我们之后的调查会更加难以开展。”
“我觉得霁恒说得确实对，”洛问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也许是因为正在思考，他顿了一瞬，又继续接上了刚才只说了一半的话：“但是那个名单我也许能搞到。”
“原来你是个隐形富二代？”傅小青有些激动，当然她激动的不是洛问是个富二代这件事，而是如果洛问真能搞到名单，那无疑能减轻他们一般的负担。
“当然不是，但是我可以去偷拿，毕竟爷也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人物。”洛问语气轻松，为了沈霁恒这点事情不算什么。但这话听在沈霁恒耳朵里却只觉刺耳，他知道洛问又开始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份低于他。
“在警局里面说这些，洛问你真是胆子肥了，又想审讯室故地重游？”心里生气，沈霁恒语气也冷了几分，“现在你不是一个黑客了，你是跟我在一起的电脑专家，你做的一切都跟我是绑定的，你懂吗？”
“这……”洛问没想到这层，听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连累到沈霁恒，他也有些垂头丧气，只是盯着电脑屏幕不再说话。
沈霁恒怕自己话说重了，洛问又自闭，赶忙往回找补，“但是你刚刚倒是提醒我了。”
“什么？”洛问声音闷闷的，只听沈霁恒说：“我们可以去找谢桥，他没准能有什么门路让我们拿到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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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他们找到谢桥，警局里就炸开了锅。
支队长办公室里，一群平日里雷厉风行的警官此刻称得上“唯唯诺诺”地在室内围得里三圈外三圈，无一不因为室内逐渐扩散地低气压而将头压得低低的，几乎要埋到胸口，不想去面对眼前的支队长扑面而来的怒气。
“到底是谁走漏的消息！”丁航狠狠将一沓文件甩向桌子，纸页在落到桌面之前就因为过大的力气而四散开来，如同落叶一般落了一地。
“你们自己看看，上面的重点批评文件都下来了！怎么回事？现场安保工作怎么做的？！你们也不是什么新人了，保护现场这几个字还要我手把手教给你们吗？！居然能让记者进现场，还能拍到死者的照片？你们可是真行啊！干脆下次直接在案发现场开新闻发布会得了！”
“支队长……”一个警员弱弱地说，他好像是负责警戒线的人员，此刻正抬起头，好像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们真没随便放人进去，而且我们也没在门口看见记者啊……”
“你现在说的这些废话有什么用！那你告诉我，这个照片是怎么流出去的？”丁航余怒未消，原本这个案子他顶着的压力就不小，现在这事一出，上面更是给他施压，要求他限期破案。
湖中歌舞厅以各种理由不配合工作，含糊其辞；领导给他的压力又大，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让丁航怎么不生气。
“这……”被问道的那人不卑不亢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丁航简直想打人了，他深呼吸了两下，压着自己的怒火下了命令，“我现在不想追究到底是谁工作失误，现在第一给我保护好现场，第二是赶紧给我查，小王你继续跟湖中歌舞厅那边死磕，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拿到名单；小李你们去排查杜凤燕的人际关系，现在就出发！”
“是！”办公室里的响起整齐划一的吼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沈霁恒一行人看着屋内的警员鱼贯而出，几人这才进去跟丁航汇报情况。他们也看到了那条新闻。这事还是酷爱网上冲浪的傅小青第一个发现的，她刷着刷着轻博，就看见突然有一条热搜火速窜上了轻博热搜榜的第一，旁边那个红得发紫的“爆”字，清楚地昭示出这个热搜是有多么引人注目。
还没来得及看热搜是什么，傅小青的手就不听使唤地点了进去。这种爆炸性话题一般都跟娱乐圈脱不了关系，上次有一个爱豆官宣，轻博服务器都瘫痪了。这次她也没多想，原本以为是哪家爱豆的粉丝家墙又塌了，或者是哪个演员又结婚了。
结果一点进去，在第一条轻博打着双井号的新闻标题就让傅小青惊呼出声。
#某高档会所陪酒女暴毙身亡疑凶手有特殊癖好#
“什么鬼东西？”傅小青低低惊呼了一声，点开那条轻博看了起来。傅小青不看还好，这一看是越来越气，新闻的三要素：真实性、时效性、重要性，它是基本全违背了。
这新闻通篇都没有关注到被害人的死亡，没有去谴责凶手的残忍，而是关注在这个凶手所谓的“特殊癖好”。他们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深挖了杜凤燕的过去加以杜撰。傅小青之所以说他们是“装模作样”，正是因为那个编辑说什么杜凤燕因为自己有特殊癖好而放弃了学业来“某高档会所”当陪酒女，结果这次玩过火了导致死亡。
那段胡说八道的文字下面，还配上了案发现场死者的照片，虽然已经打了马赛克，但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他们碍于湖中歌舞厅的威压，连名字都不敢写。但是却敢随意编撰死者留给世界最后的那段人生。
她有时候在想，一个人留给世界的究竟是什么。在青春期那些多愁善感的深夜，傅小青常常觉得，人类在这个宇宙里卑微如埃尘，即使作为人类这个个体，在地球上也不过是70亿个“复制体”的70亿之一。她作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是如何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直到她后来接触了历史，她才真正意识到，一个人留给这个世界的，只不过是一段记忆，一种可以被随意篡改的记载。历史是真是假，记载下来的“正史”是否真的真实，后人无法判断。
史官笔一落，帝王将相一生功过就有了给后人评说的依据，正如现在在网络上的人，轻轻在键盘上敲击下的几个字，就可以扭曲别人真实经历过的一生。
而最初的真相，在种种反转之后，已经失去了它最初拥有的吸引人心的魅力，变得再也无足轻重。而这些杜撰之中最耸人听闻的那一版，在无形之中，就成了最后的“真相”，被人口口相传，每一个被人吐出来的虚假的字，都是对于当事人的再次凌迟。
傅小青眨了眨眼想让自己能将屏幕看得更清，都不用看就知道评论区一定是一片恶臭。但她仍是忍不住往下滑了起来，果不其然，轻博真的不辱“大型化粪池”的称号，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傅小青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脏了。
物质的掩饰ㄟ：早跟你们说不要玩这些了，伤身啊～妹妹们寂寞了可以来找哥哥～
圈住这短暂的温暖：真丢我们女孩子的脸！国家早就应该整治这群人了！
龙头霸主：口味挺重，但是sm有危险，搞事须谨慎！
烟花耀眼灼伤回忆：以后可不能让我孩子搞这些东西！呼吁国家整治！
一种反胃感从傅小青的胃底涌上来，她干呕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