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什么?”荆乐善状似为难地想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呀……”
“她要什么?钱?还是让我们放她走?”屋内的沈霁恒还没对荆乐善地话有反应,在审讯室外的傅小青就替他思考了起来。
站在她旁边的陆泽看了看屋内的荆乐善又看了看她,说:“我看都不像,她这明显是猫逗耗子啊。”
“哎。”内心同情荆乐善的傅小青不知道该对现在的场面作何感想,只能抿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室内,荆乐善的面具在发丝下微微晃动,格外惹眼。
沈霁恒这时也开口了,“你知道吗?你做的这些事情其实只能起到反作用。”
他没有正面回应荆乐善的逗弄,反而是说了一句看似与他们刚刚说的话题毫无关联的事情,荆乐善却因为这句话变了脸色,即使仅仅能看到半张脸,沈霁恒也能明显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陡然不悦起来。
“你什么意思?”荆乐善冷着脸看着沈霁恒,即使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脸,也能看出她此刻神色的晦暗不明。
“你设计的这些计划,都是为了自己泄愤而已,你只能把他们对于女性的看法更加极化,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沈霁恒说得一针见血,被戳到痛点的荆乐善面色不虞,仍旧努力隐忍着没有发作,不想这么快就撕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尊严。
“你没有资格质疑我的决定。我比你聪明百倍。”
“但你还是被我们抓进来了。”
荆乐善被沈霁恒气得笑不出来,只能硬板着脸嘴硬,“那又怎么样,是我自己自愿被你抓紧来的,不然就凭你们,还能抓到我?可笑!”
荆乐善也许是没有什么跟人亲密接触过的经历,之后也醉心于医学丝毫不曾深入研究过人的心理,所有洞悉人心的行为也仅仅是出于极高的智商,遇上沈霁恒全盛状态的刻意诱导,简直是毫无招架之力。
她现在已经完全被沈霁恒牵着鼻子走,而且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宛如被沈霁恒压着打。
现在即使是最不会看眼色的人,也能听出荆乐善正在“死鸭子嘴壳硬”,傅小青在外面偷笑,将脸埋在陆泽的肩头想要掩盖住自己的表情。虽然荆乐善确实值得同情,但是现在这种情景也的确称得上“妙趣横生”。
“是吗?”沈霁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转而说道:“所以现在你已经成为瓮中之鳖了,不如把你整个计划和盘托出,至少还能留下点什么东西。如果我没说错,你刚刚只字未提有关于圣光会,和你所谓大计划的事情,而是一直在和我们在过去的事情上兜圈子。”
“我知道你现在被抓住的事情可能已经传到圣光会里了,我们警方要是不对你加以保护,估计你都活不到上法庭吧?其中的利弊,你这么聪明,我想你一定能权衡明白。”
沈霁恒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也没有提起刚刚荆乐善说的“条件”,就仿佛刚刚的对话压根不存在。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荆乐善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星早就准备放弃你了,他说你的计划不够周密,闹得动静也太大,是一枚可以丢弃的棋子。”虽然根据顾正平的回忆,星八成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沈霁恒又在上面增色不少,将它描绘的更加令人信服。
他注意到了,刚刚荆乐善在话语中提到,是星向她抛出了加入圣光会的橄榄枝,虽然在圣光会的人向来精神与感情都与正常人不太相同,但是他相信荆乐善对于星的态度一定不会那么平淡。他坚信,这句话一定能戳破荆乐善苦苦维持的保护壳。
果不其然,在听到星即将放弃她这个消息时,她顿时露出了一个极为痛苦的表情,即使加以克制,那种感情还是汹涌而出,冲破了她一直苦苦维持的皮囊。
荆乐善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她一直以来都努力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她只把星当成一个同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尽量不在他的身上付出感情。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这么多年来的相处,早已让她把他当成了一个哥哥一般的存在。
他们都是一样的黑暗,给了她这样一种错觉,他们始终可以互相依偎着,在黑夜里取暖。
没想到,现在星居然也要把自己丢下了。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人信得过。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冲击着荆乐善的心,将它冲击到变形,变得认不出原本的样子。这一切的发生仿佛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没人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身上,也没人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就不能得到快乐和幸福。
为什么她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值得被人口诛笔伐的?
她顿时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那一直在心中支撑着她苦熬的信念,在电光石火间崩塌了,只剩下了一地断壁残垣,让她无处可依。她心里很清楚,她又再次变成了孤身一人,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荆乐善由狼狈,又变得冷静,而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真是这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格外艰涩,发出了像是细砂纸缓缓摩擦一般的声音。
“我自然有我的信息来源。”
“他不可能这么说的。”荆乐善下意识地喃喃着,似乎只要将这句话重复足够多次,它就能变成真的。沈霁恒能看出来,她已经垮了,即使她死撑着,一切也已经成了定局。像荆乐善这么聪明冷辣的女人,也难以逃脱情感的束缚,这说起来实在讽刺。
一个讨厌男人的女人,最后却因为一个男人垮了。
“事实如此,即使你不相信也没用。我相信你最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只有我们能够帮助你。你了解我,我不说假话,也不会骗你,你可以相信我,我的目的很单纯,我只想知道所有经过,包括杜凤燕的那件案子,我说到做到。”
沈霁恒巧妙地用曾经荆乐善亲口说过的话来再一次加深她对自己的信任,此时此刻,将自己抓紧来的人却反而是唯一一个还稍稍可以加以信任的人,这对于荆乐善未免太过残忍,却是事实。
“是吗?真没想到,到最后,居然是你。”她笑着,神色里充满了无奈,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你能帮我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吗?”
审讯室内外的人员对于这个要求的反应无一不是震惊。最初荆乐善发狂的原因就是因为辅警要求她摘下面具,后来见她不配合,就在将她拷在审讯椅上之后打算动手摘掉。
没想到现在她居然自己主动要求将脸上的厉鬼面具摘掉。
“好。”沈霁恒起身,在离荆乐善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伸手轻轻将她的面具摘了下来。所有看到面具下的那半张脸的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那半张脸和那张面具如出一辙的恐怖,如同厉鬼一般。
荆乐善右边原本美丽的脸庞除了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眼睛,其他的地方全都疤痕累累,呈现仿佛腐烂一般的灰黑色。
“你的脸?”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但沈霁恒仍是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惊讶了,她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是人为?又或是意外?无论如何,脸被毁成这个样子,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有可能是这辈子都走不出的心理阴影。
“是不是很丑?”她神色悲戚,但在这张脸上却让人生不出怜惜之感,她不知道,在她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在审讯室外一直看着室内情况的人无疑不倒吸一口冷气。
“还好。”他给了一个很中肯的回答,倒是出乎荆乐善的意料。在荆乐善的设想里,他有可能会为了安抚她说“不丑”,或者他选择持续他的诚实人设说一句“确实不好看”。但她实在没想到沈霁恒会选择一个如此折中又不冒犯的答案。
“谢谢你。”这句话是真心的,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的。
“所以你现在愿意说了吗?”他将笔记翻过一页,看着已经露出“庐山真面目”的荆乐善说:“如果你说出所有实情,我会尽量从圣光会的手下保下你。”
“不用了,我现在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觉得现在的我会贪恋生命吗?对于我来说,或许死了还舒服点。”她笑得讽刺,“如果星想要杀我,就尽管把我的命拿走吧,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本来在我被开除的那一天,我也想自杀的,就当是我把命还他吧。”
她笑得洒脱艳丽,在沈霁恒看来却无异于是事态急转,荆乐善仿佛已经到了破罐破摔的地步,再这样下去,她有可能会选择三缄其口了。
即使星这样对她,她还是要选择保护他吗?
“但是我也会告诉你全部实情,沈侦探。就当是为了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