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叫杜凤燕，30岁，是湖中歌舞厅的工作人员，歌舞厅给的资料里写的是内场公关，但是……”宋行颇有些意味不明的停顿了一秒，随后继续说道：“死者未婚，家里只有一个弟弟，现在20岁，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亲人。”
“那死者父母呢？”傅小青问，宋行很快回答道：“死者父母在十年前车祸身亡。”
“十年前……也就是死者二十岁的时候。”洛问沉吟了一下，有些惋惜，“那她之后的日子一定也不太好过。”
而沈霁恒却因为宋行的汇报而对他的工作能力有了进一步了解。宋行明明可以在傅小青询问之前就将“死者父母车祸身亡”这个还算重要的信息说出，但是却选择了用“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亲人”来表述，无形之中让他们在初期遗漏这个点的几率变大。
仅仅是一句话，宋行在沈霁恒心中本来还不错的第一印象就打了折扣。
对此毫不知情的宋行还不知道，自己在偶像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工作能力急需提高的菜鸟。
“是的。在死者父母过世后不久，死者就来到湖中歌舞厅就职，已经有将近十年了。”宋行翻了翻手中的报告，继续说道：“经过初步了解，死者的人际关系比较复杂，据她的同事说，跟她相熟的客人差不多有20名，还不包括她生活中的朋友。而且，由于某些关系，湖中歌舞厅无法提供某些客人的名单。”
宋行不需要多说，在场除了洛问之外的几个人就都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有洛问这个好奇宝宝凑到傅小青耳边偷偷问道：“为什么不能提供名单啊？”
傅小青压低声音回答道：“因为有些人物比较敏感，绝对不能卷入一些难看的事件里，就比如这件事，懂不懂？”
“好像懂了。”洛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听宋行继续说道：“而且你们已经知道了，湖中歌舞厅没有监控，离这里最近的监控是离碧月湖湖边差不多500米的地方。虽然是来这里的必经之路，但是离坐船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参考意义不是特别大，但是鉴于没有别的证据，可能也只能参考这个。”
“嗯。”沈霁恒沉吟了一下，问道：“现在能提供资料的客人有多少？”
“刚刚问了一下，20名中有14名可以提供。”
“好，那麻烦你把资料都发给洛专家。”
“而且现在队里破案的压力很大。”宋行应下后，又补充了几句，“主要是上面施压，要求限期破案，但是现在证据又很有限，所以丁队长压力很大。”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而为。”沈霁恒微微颔首，“对了，报案人是谁？”
宋行再次翻阅手中的记录，回答道：“她的同事——陈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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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份名单里我能查到的东西还不算少，但是大部分都是黑料，对这个案件好像没什么参考价值。”洛问看着满满一屏幕的各色资料，头疼道：“要不咱们开一家情报公司，威胁这些人，也能大赚一笔。”
洛问说得戏谑，沈霁恒也当真。但是其实要不是碍于现在这种身份，洛问还真没准能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这个名单里这些人一半都非富即贵，黑历史还不少，要是能敲诈一笔，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那杜凤燕呢？”
虽然宋行已经汇报了杜凤燕的信息，但是沈霁恒还是习惯于从洛问这里获取一些比较关键的信息。经过这么多年的合作，他已经意识到现在市局的IT部门对于情报敏锐度不是很高，有一些比较关键但是琐碎的信息，他们是很容易遗漏掉的。
而洛问可能因为多年的黑客生涯，对于这些信息还是比较敏感的。
“其余的跟刚刚那位说得差不多。”洛问调出另一个界面，“但是我发现有一个信息比较关键，就是造成杜凤燕父母死亡的那场车祸，司机肇事逃逸，至今未归案。”
现在已经能熟练运用专业词汇的洛问继续说道：“但是这个案子本身却显示已结案，好像是杜凤燕不打算追究了。”
“不追究？怎么可能？这种血海深仇还能放过？而且这种刑事案件怎么可能杜凤燕不追究就结案呢？不合理啊。”傅小青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这个司机可是导致杜凤燕家破人亡的直接原因，甚至还间接导致杜凤燕不得不委身成为三陪，这要是她，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而且杜凤燕已经考上大学了，在她去歌舞厅之前，她是海洋科技大学的学生。我觉得她能考上这个大学还真不容易，你们猜她是哪儿的人？”洛问继续投射重磅炸弹，见沈霁恒和傅小青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揭开了谜底，“就是云卢县人。”
“而且我这里的资料显示，她的成绩相当不错啊，第二年还拿了奖学金。”
现在即使是最淡定的沈霁恒，眼神中也流露出了惋惜。他不曾想到死者曾经在国内知名学府海洋科技大学就读，也曾经拥有过和他相近的人生。即使看惯生生死死的他也忍不住想到，如果她的父母没有过世，她还能继续读下去，现在的景况一定大不相同了吧。
“要不是那个司机，杜凤燕怎么可能从大学肄业去歌舞厅陪酒？草，真是气死我了。什么东西啊，毁了别人的一辈子居然还逃逸了！居然还没被抓到！气死我了！！”傅小青的反应要比沈霁恒大很多，可能同为女性，她深深明白在十年前那个民智尚未开化的，对女孩子随意的资源剥夺还被视为合理的年代，从云卢县这样一个小地方想要考上大学有多么困难。
而那个人就这么轻易地带走了她下半辈子的希望，一个才20岁的女孩子的后半生，从那一刻开始仿佛可以望到尽头。
“啊，死者好惨。”即使是同理心有限的洛问也开始觉得悲哀了，“她弟弟简直有毒。”
“怎么一说？”傅小青似乎有预感了，一个“扶弟魔”的形象仿佛在她眼前出现，“你别告诉我杜凤燕陪酒赚的钱都给她弟弟了。”
“你说对一半，但是远不止如此。杜凤燕她弟弟杜龙简直是看守所常客啊。他经常因为一些类似于打架斗殴的不大不小的罪名被拘留，就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现在好像还在拘留所里待着呢，罪名是偷窃，判了拘役。”
“这货可是太不争气了。他姐姐那么优秀，为了他退学了，他就活成这个样子。我呸！不值！太不值了！”
傅小青生气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她是独生女，在家里也算是个掌上明珠，但是她的一个童年玩伴就没她好命了。那个女孩子算得上聪明，小学开始成绩就一直不错，直到上大学，她为了能跟小她一岁的弟弟一起上学，不得不留级一年，还为了去同一个学校照顾他弟弟，而不得不选择了一个跟她理想学校差了很多的二本。
她和傅小青的命运就仿佛在大学这个分界点如同一根树枝上两根不同的树杈拐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友情有时候会被距离冲淡，去不同地方上学后，二人之间的联系也就慢慢变得不再频繁。傅小青上次见到她是在她的婚礼，傅小青能看出她的笑容似乎并为发自真心，而是更像一种对于这个世界无可奈何的妥协。只是一种面对一个无法改变的决定那种不再抵抗的死心。
果不其然，在婚礼结束一个月后，在某个深夜，傅小青接到她的电话。电话中她哭诉道：“在我结婚的时候，我妈为了给我弟准备彩礼，找我老公要了好多钱。现在他每天都对我动辄打骂。说我是个赔钱货。我妈还叫我忍一忍，我弟更是不拿正眼看我，我活不下去了，小青，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
傅小青在她压抑着声音的痛哭中，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她感到失语，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是安慰？还是劝这个刚刚新婚一个月的女人跟她的新婚丈夫离婚？或者是告诉她，生活就是这样，忍忍，有孩子就会好了。
但是她知道，不会好的。一切都仿佛一个敲下去的骑缝章，将她的命运，和那个男人的命运永远地合并在了一起。
如果换作是他人，她会建议她离婚。但是她这个朋友没有那种反抗世俗目光的勇气，一个在22岁就因为父母的要求而和一个她不爱的男人结婚的女人，她该要求些什么？
甚至是今晚这个电话，或许也只是她鼓起勇气从生活中撕开的一个发泄口，发泄过后，就失去了它的作用。她还会回到她生活的所谓“正轨”，继续隐忍着，挖出自己的骨血去供养两个并未给过她任何快乐的家庭。
凭什么要这样？只因为她是个女人吗？只因为她不幸生在一个错误的家庭，拥有了一对错误的父母，和一个从小娇生惯养以为自己是天的弟弟？她就应该牺牲自己，去满足他们毫无休止的欲望？而她也并未因为自己对于原生家庭的付出而得到任何尊重，反而这种付出还让她的丈夫更有理由去贬低她。
但是她不是一个消耗品，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这，公平吗？
现在杜凤燕的命运，仿佛跟她的朋友完全重合。一个牺牲自己的女人，一个或许这辈子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为了他人的女人，她不应该有如此的死法，她不应该躺在那个肮脏冰冷的地面上死去，被从不知何处袭来的鞭子，将保护着那个脆弱不堪心灵的身体也抽得皮开肉绽。
她必须要替她伸冤，无论付出何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