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是如此，陈凌都感觉咽喉一阵酸甜，撕裂的剧痛从左肾处传来，在与地面撞击的瞬间，他清楚听到了那咔咔的骨裂声，随后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剧痛。
陈凌紧咬着牙关，一手捂着肋骨处，他不知道折断了多少根骨头，也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眼下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他必须尽快逃离这里，拖着破碎不堪的身子，陈凌强忍着剧痛，穿越风雪车流，直往街边林立的钢铁建筑而去。
吴宇柯于海在一瞬的迟滞后，疯狂的敲打前座的靠椅，嘴里嘶声喊着，“停车，停车！”
负责驾驶的警员一脸茫然，他愣愣地回头，可手中动作丝毫不停，没有确切的理由他总不能就这么停下来吧。
“嫌犯他跳车逃跑了，快停车！”吴宇柯的声音几乎是在空气中炸开的，陈凌是快速侦破此案的唯一门路，此刻在眼前消失，无疑于瞬间破灭往后的计划。
警员表情凝固，这才反应过来，一脚猛踩刹车，防爆车在雪地上拉出深深的车辙，刹车片发着刺耳的嘶叫声。
“看好这个女孩！”吴宇柯一跃而下，逆着车流在公路上狂奔起来，于海紧随其后，莫名小警员又在此刻莫名接下个担子，他抓着后脑下车望着两人狂奔而去的身影。
一辆辆轿车在他们疾驰的身影前刹停，而后爆出阵阵叫骂声。
警员吐了口气，翻身坐上后车厢里，看着那躺在担架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女孩，她的表情很糟糕，像是被噩梦困扰着。
吴宇柯于海二人一前一后，几乎是不要命的逆着车流奔跑，警员犹豫的十息已经拉开了大段距离，如果不拼命的话可能连陈凌的背影都抓不到。
笛声辱骂声响成一片，在背后如附骨之蛆一般追赶着，二人皆是没有理会，来到路中央的路障边上狂奔着，约莫一分钟左右，他们看到了雪地里一片殷红的血迹，不断的向街道另一边延伸着。
他们知道这是陈凌留下来的，从那般疾驰中的车辆中跃出，凭他六十岁的身子骨还能抗住不昏倒乃至死去已经是个奇迹了。
几分边跑，目光边往街道另一边而去，前方迎面而来的车辆他们压根就没有去注意，此时此刻抓住陈凌的想法如魔障般将他们包裹。
一个想借以尽快侦破此案，一个想着了解沈芸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对于他们来说，陈凌是至关重要的，此处一去，后者绝对是为了救何姨，而那样一来，等待他的十之八九是死亡。
到底还是被爱情冲昏了脑袋，刚刚逃离虎口此刻又往虎山行，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目光飞越车水马龙，透过来穿梭的夹隙，吴宇柯看见那捂着腹部，踉跄而行的陈凌，纵是隔着一条车流街道，吴宇柯都能清楚看见那不断滴落的鲜血，陈凌的情况现在很糟糕，情况远不止骨裂那么简单，他的脾脏肺腑极有可能在那冲撞着受伤，也有可能是破碎的骨头扎进了器官中，加之剧烈地运动使伤势恶化，才导致了不断的出血。
再这么下去，不等鬼面杀他，他可能就死在自己手上了。
“该死！”吴宇神色凝重，当务之急，必须尽快将陈凌给制服，任其这么下去，无非是自取灭亡，他浑身肌肉舒展，纵身一跃，跨过横栏而去。
虽说上了年纪，可吴宇柯的身手还是没得说的，一个腾跃而过，他踩着车辙交错的雪地往对街狂奔而去，车笛声风雪声辱骂声皆被抛在脑后。
比之受过专业严格训练的吴宇柯，于海就差多了，他艰难翻过横栏后，刚欲前冲之时，惊心动魄的画面，让他愣在原地。
滚滚的车流穿梭在漫天飞雪里，那如电般冲刺着的吴宇柯，身形猛地翻飞出去，没错，是翻飞，他的身体在空中旋转一圈，而后重重地跌倒在雪地。
吴宇柯的眼睛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陈凌，可路至一半，终是出了不幸，一辆白色轿车来不及反应，将那突然出现的吴宇柯给撞翻在地，巨力凝聚在腰部，未等剧痛撕裂神经，他就知道出事了。
身形在空中翻转，同着雪花一起舞蹈，四周的一切渐渐模糊，喧嚣声渐渐远去，世界像是镀上了层黑圈，车流城市人影，如黑白默片中无声起落的慢动作班，缓缓起，缓缓落。
他的呼吸沉重，痉挛的痛将他的意识彻底吞没。
“该……死……”吴宇柯透过车底盘看见那街道尽头滴落的鲜血，手指挣动，满是不甘。
驾车的司机，脸色苍白的走下车来，他看着倒地昏迷过去的吴宇柯，一时竟是害怕的流出了眼泪，他颤抖着身子，站在吴宇柯的身边，而后惶恐不安的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并没有逃逸，司机像是丢了魂魄一般靠在前车头上，身形滑落，他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之上。
于海冲进车流中，眉头紧皱，惊惶不已，他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好端端的事情怎的就恶化成了这个样子。
他呼喊着吴宇柯的名字，摇晃着他的身体，可后者陷入昏迷根本无法应答。
他站起身来，茫然无助地看向这喧嚣的世界，一切都那么苍白惨烈，裹着飞雪而去的身影车流漠然无比，绝不停步。
长街一边即将遁入巷里的陈凌被身后的动静给吸引过来，目光而去是五雷轰顶的惊滞，他的脑海空白，心底一阵刺痛，因为他再一次发生了不幸。
陈凌咬着牙关，背身离去，身影在巷里愈发遥远，直至模糊，视野最后一幕是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步子踉跄的老人，他看起来那般落魄颓靡，拐角而去的瞬间，晶莹混着血水坠落。
他没有选择，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犯下的错，他必须自己去承担。
……
警署本部，苗佳同着一众警员正忙的不可开交，前前后后发生的案子皆足以按重案来处理，先是环城泥塑尸体，后是医院古城之死，再到张有志妻儿绑架案以及现而今的恶性枪击案，短短两天的案子抵得上绿藤市往前半年的恶性事件了。
上面对于此事无比愤怒，已经下令彻查，而且必须在一周之内水落石出，没有人知道案情能隐瞒多久，一旦泄露，必然是巨大的轰动与恐惧。
没有任何人敢有懈怠侥幸之意，整个警署前前后后都鼎沸至极，苗佳正将这些日子收集的证据尽皆罗列起来，从环城凶案到枪击案看似毫无勾连的案子，冥冥中又充满了联系，一切似乎都是布局，迎接着往后巨大的阴谋。
她看着那些现场采集的照片，凝眉沉思着，吴宇柯几人奔赴一线，活跃在生与死的关头，和歹徒们斗智斗勇，她在二线自然要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沉思之际，电话震颤起来，她皱眉取出一看，来电显示是于海的电话，早在环城绑架案时，由于案情需要，他们就互留了彼此的电话，也不知道这家伙出了什么事情。
她来到一相对安静的地方而后接通了电话，声音淡然，“喂，于海，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响十分嘈杂，风声混着人声，好像还有警笛长鸣地声响。
约莫十息的沉默，于海略显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吴警官出车祸了，第二人民医院来一趟吧。”
没等苗佳反应过来，电话另一边就挂断了，嘟嘟嘟的声响灌入她的耳中，车祸几个字才在脑海中开始漫延。
她的身形如被子弹击中一般一颤，手机险些滑落下去，无比沉重的阴云压盖在了脸上，她神色呆滞，眼神涣散。
“吴队……吴队……”苗佳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出相对安静的地域后，喧嚣湮没了她的世界，拖着如灌注铅的双腿，她缓缓在人流中穿过，如同幽灵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出这种事呢，痛苦如潮水般汹涌，直至泪水翻滚时，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
偏远一带，荒废已久的厂区，杜磊盯着那厂房的墙壁，眼神复杂。
与本部进行联系后，很快就有大批人手赶来，现而今正在身后的雪地里如火如荼的工作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弹壳乃至鲜血暴露在眼前，包括一些枪击留下的痕迹。
而杜磊也是在原本厂房里有了发现，正对长路的墙壁上，零星布着一些子弹撞击的痕迹，些许裂纹纵深在发黄的墙面上。
电话被拨通了，是于海。
杜磊的询问同苗佳一样，而等来的回答也是同样的如出一辙，随后挂断的忙音，杜磊甚至还没有缓过神来，待到事情的严重性彻底在脑海散开时，他猛地暴跳如雷起来，愤怒在眼中燃烧。
他忍不住的爆出一连串的粗口，双拳狠狠地砸在墙壁之上，他盯着那因剧痛而颤抖的手，心乱如麻。
长路上工作的警员皆是被吸引过去，看着那不明所以忽然暴跳如雷的杜磊，没有进一步的过激反应，警员们也没再多想什么，应该是来日工作的繁杂让他有些烦躁了吧。
杜磊并没有去往医院，他个大老爷们去了也没什么用，相信对于吴宇柯的保护工作不会疏忽，照顾也有着苗佳那个丫头，她在听闻这个消息后，肯定是不顾一切的赶去。
“唉。”杜磊紧攥的拳头缓缓张开，他看着那零星布着弹痕的墙壁，长长的吐出口气。
这件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从一开始的环城泥尸案到后来一连串的恶性事件，现在连老吴，吴宇柯那个家伙都出事了。
电话里于海并没有讲清事情的本末，所以他下意识地将这祸事归在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身上。
“别给我逮住了，藏头露尾的家伙。”杜磊眼中有火焰翻腾。
……
陈凌沿着小巷深入，最后实在是坚持不住倒在了自身的血泊之中，剧烈地痛疼几乎已经让他丧失了思考，现而今的一切行动都是出于对何姨爱人的寄托。
他必须去救她，何花落在鬼面手上，不会有好结果的，纵是自身前去也不过平添悲剧，白搭上一条性命，可如果不去的话，那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啦。
陈凌靠在老旧剥落的墙壁上，冰冷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现而今陈凌整个人都如坠入冰窖一般，高度的失血，让他视野模糊。
“我不能死……”陈凌的口中吐着含糊不清的话，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活下去，活到去往何姨的身边，这是他现而今的最后诉求。
野心至此已然湮没在了无限的苦难之中。
颤抖着双手从兜中取出了手机，抱着最后的希望他向阔别经年的老友拨去了电话，程梁，市立医院院长，这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了。
电话被拨通了，陈凌呜咽着声音，含糊不清的说着，“救我，阿梁，救我……”
电话一边是沉默不语，随后一声轻语响起，“你在哪里？”
并没有任何过问，程梁苍哑着声音问道。
陈凌发送了一个定位，随后仰面瘫倒，他的身形下滑，几乎是睡在了雪地之上，他仰面看着飘落两楼间隙的雪，恍惚想到了几十年前，他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那时的他很开心，为了兄弟甘愿赴滔倒火。
“我们都变了，阿梁……”陈凌喃喃说着，他用最后的力气打开手机，看着那无比陌生的号码，吐出口殷红的鲜血。
细细看去，其中竟是有着破碎的器官组织，瘆人无比。
他想到了那为了追赶他而平添祸事的警员，因为他已经造成太多无辜人的卷入以及噩难。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补救自己犯下的罪孽，哪怕一星半点。
陈凌一字一顿在手机荧屏上用颤抖地手敲击起字母，时间幽然翻飞，回到二十年前的炎炎夏日，那古曼家灭门惨案之始。
……
市立医院，院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