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越夙辙就起下床,他穿了件暗纹玄服,随意在外披了件素色浮金鹤氅。
这原主虽是个武将,但却长了一张格外俊美漂亮的脸,从外表根本看不出,这么个斯文俊秀的人是个武将。
古代的皇子是真的难做,这么早就得起来读书习武,一年基本无休,越夙辙最无奈的是,想不到他也得跟着受苦。
崇武堂里灯火通明,皇子贵族们有的站在角落,有的坐在堂内,俱都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大声诵读。
越夙辙叹息,怕又是昨天他们的教书先生傅卿布下来的课业。
这教书先生傅卿是前些年的状元郎,他父亲是前朝大名鼎鼎的四征将军,傅家子嗣单薄,傅将军一辈子都想养出个骁勇善战的铁骑男儿,却没想到养出了个文弱书生傅卿。
傅卿继承了他父亲古板严肃的性格,几乎每天都会布置超额任务给各宫皇子,完不成他也不会动粗,只不过若是皇帝前来点查时,会故意叫你的名字。
皇子们怕的要死,不得已每天熬夜背书,之前还听闻哪个宫的奴才半夜内急听到湖边有人念叨着什么,以为是鬼怪索命,直接昏了过去,后来才知道是倾云宫的三皇子熬夜苦读。
越夙辙到了堂前时,为首的太子赶紧放下书,露齿笑道:“师傅。”
越夙辙“嗯”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角落里身量最高的江渊。
他没有拿书,抱着手臂靠在柱子上发呆。
到了训练时,越夙辙更是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上午习训结束,太子拿着书本面容担忧的走了过来。
“师傅,你还好吧,六弟还小不懂事,已经被母后训斥了,还请师傅不要往心里去。”
不愧是当朝太子,一举一动都极其恭敬,挑不出一点毛病,不像那个脑子简单被人当枪使的反派,只会梗着脑袋倔的和驴一样说不。
越夙辙躬身,“劳太子忧心了,臣一切还好。”
江诚闻言舒了一口气,欣然道:“那就好,六弟实在是不懂礼数,师傅还请多多担待吧。”
越夙辙暗下里撇了撇嘴,他不懂礼数,他怕是连礼数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离刺杀那天已经过去了五天,他忍着痛和往常一样上课,江渊也很给面子的逃了五天课。
“太子说的是。”
江诚点了点头,向越夙辙又嘘寒问暖了一番才走,走的时候还带来了皇后的嘘寒问暖。
看着江诚干净的锦黄绸衣,越夙辙不由得想起那双沾满灰和血的衣袖,那双衣袖的主人也和眼前少年一样年纪,身量比江诚高,却瘦了许多。
越夙辙不仅感叹,主角和反派差不了一两岁,一个活在天上,一个却是活在地下
送走了太子,越夙辙坐在崇武堂喝了口茶,却没有走的意思。
他是来截胡的,原主记忆里江渊会经常呆在崇武堂睡午觉,所以他也只能赌一赌,想着能不能拦截厌学的小反派。
毕竟他的命可是绑在这小畜生身上,不管有多不乐意,还是要尝试怎么抱抱大腿送送温暖,好给日后自己寻求一条生路。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修长的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越夙辙时,身影明显一愣,转头就要走。
“站住!”
江渊陡然一顿,越夙辙注意到语气有些重,不由轻了轻声,“怎么近来不来上课?”
少年不说话,叼着根草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越夙辙走近了些,才发觉少年只比他矮半头。少年的脸上较那日多了些伤痕,细细小小的半月痕,看起来像是女人指甲抓的。
他不自在的一开眼神,“药用完了吗?”
少年斜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丢了。”
“丢了?为什么丢?”
似有一团火在他眼睛里烧,越夙辙声音不自觉大了几分。
“我怕被毒死,我还想多活几年。”他话里带了些笑意,直听的越夙辙心惊。
“四皇子不要胡说,这样吧,我再给你一瓶。”
江渊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抬起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他的一双眼睛看的让人发慌,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越夙辙不由暗念糟了,他险些忘了原主可没有自己这么殷勤的关注着反派。
他镇定了下心神,不动声色的看回去。
“怎么了,四皇子。”
江渊没有说话,隔了一会才笑吟吟地说:“没什么。”
“要是四皇子怕有毒,那臣还是不送了。”越夙辙皱眉,“只不过还请四皇子不要逃课了,课业落下是很难补上的。”
江渊笑了笑,转头就要走。
“四皇子,下次不来我可就要动私刑了。”
“随你。”
结果而后五天,江渊连早上露脸都不露了,直接来都不来了。
越夙辙的伤逐渐痊愈,脸却一天比一天黑。
终于再一次挡住了江渊,却发觉有些不对劲,少年脸色黑沉,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坐在了堂内椅子上。
越夙辙本来还想斥责一番,拿出点老师的架子赶着他来上课,看这情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敏锐的闻到空气中的淡淡的血腥味,才发现少年暗色的衣服上透出点点洇湿的痕迹。
“怎么了?”
他不由出口询问。
少年没有说话,连头也不抬。
“问你话呢,说话,小畜生。”
江渊抬头瞪了他一眼,越夙辙才发觉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劳师傅操心,徒儿还活着。”
“跟你说话,你什么态度,嗯?”自己好言好语这么半天,结果到头来这小畜生还是这么个让人讨厌的态度。
“行,我也懒得操心,你的课业总归我管,你给我个解释,为什么不来?”
少年眉头皱起,而后声音低低的说:“我来不了。”
“为什么,给我个解释?”越夙辙厉喝道。
江渊也被激怒了,冲起来直视着越夙辙的双眼,大吼:“后宫前朝谁管我,你算什么,凭什么管我?”
少年浑黑的双眸迸发出强烈的情绪,他死死的盯着越夙辙,一字一句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时间仿佛静止,越夙辙一时无话,少年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刺进他的心里,连带着刀柄狠狠搅动,痛的真实。
“我是你师傅。”
江渊睁大双眼,惊愕的看着越夙辙。
越夙辙挽起他的衣袖,果不其然看到手臂上的伤又重了一层,新伤盖旧伤,一层又一层,少年没有躲,皱着眉任由他看。
“晚些到我府上取些药吧。”
少年依旧不吭声,但却没有反抗。
“四皇子,我发过誓,我不会害你的。”
他这话说的情深意切,但也没奢求反派能信,毕竟他在这反派眼里,是个魔头中的魔头。越夙辙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穿书都是一路开挂,走上人生巅峰,而他穿书,就直接穿到要死不死的节骨眼上,腹背受敌,无路可退。
他越夙辙虽然身在一个争斗不断的大家族,但扪心自问也没做过什么错事,怎么老天就这么扔给他这死局。
他如今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下这想要取他性命反派,后面的老丞相怕是不久就要出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步错,小命难保。
晚间越夙辙遣散侍从婢女,随手拿了本书,漫不经心的看着。
穿书好像附带给了他一些特异功能,他能无障碍阅读这个时代的书,而且能略微感受到一些剧情的变化。
也算是老天给了他一点出路。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听院里的蝉声听的快要睡着,才听到门吱呀一声,少年一身黑衣,从他身后的黑夜里脱身而出。
看着周围人惊讶的面容,越夙辙微微勾起唇角。
他并不是不知道江渊的箭术,相反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原书里就写过江渊骑马弯弓一举杀死了要逃跑的反贼。
越夙辙知道他那强劲的体术箭术,却也被刚刚那破空一箭惊呆了,饶是他能想到,也还是被亲眼所见震撼。
站在首席一脸惊叹的皇帝发觉自己有所失仪,略微轻咳了两声坐了下来。
周围人早就安静了下来,就连傅老将军的要喝彩的手也被傅卿压下,一时诡异凝滞的气氛充斥着小筑。
少年的背微微动了动,转身对着首席的皇帝行了个礼。
“是儿臣不懂规矩,儿臣先行退下了。”江渊的声音带着平常所没有的规矩正式,让席上的越夙辙一时有些不习惯。
他是不是做错了,感觉把这个放浪随意的小畜生推上这种规矩的场合,是十分让他痛苦的事情。
皇帝微微松了口气,忙道:“下去吧。”
他的语气随意,眼中也没有刚才的惊愕之意,看着江渊的眼神毫无温度,仿佛刚刚一箭惊人的人不是江渊。
江渊领了命,默默的拿着弓箭在一众人嘲讽抑或厌恶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少年月白的身影像是一片虚影,在皎皎月色下,变的越来越远,越夙辙按下想要追上去的脚步,一下一下的握紧身侧的拳。
接着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场中礼官为中央的三皇子换了根箭,乐声缓缓奏起,宴席上复又热闹起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最让人惊愕的是皇四子江渊,但老皇帝却在一瞬惊愕过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他就这么退下。
越夙辙想起原书里对小反派的描写,小反派一直不受人喜欢,幼年多受折磨,后来只身入宫,逼着病入膏肓的皇帝传位于他。
原书里好像也没提过小反派怎么惹得皇帝不快,越夙辙此时不仅心存疑虑,照今天来看,就算江渊是金玉良木惊世之才,怕也是不会被他老爹正眼看上一眼。
后半段的宴席逐渐到了高峰,几个皇子比拼了几轮箭术,却没有一个超过之前那惊艳一箭。
夜已深,宴席也终于到了末,一帮位列在席的臣下纷纷都向各宫皇子送了嬉玩节礼。虽然表面上几个十几岁的皇子人人都有份,但是有人送太子璞玉却给其他不入流的几位皇子只备下了普通的绫罗绸缎之类的礼物,也是很常见的。
轮到越夙辙那边几人时,百官妃嫔都不约而同看向端坐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