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你指间的花》第十一章(中)
竹与雀2020-08-17 13:003,211

  但若真的到了那样的地步,陈风遥究竟是陈风遥,还是挂着“陈风遥”名号的强人工智能?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就连二者之间本应泾渭分明的界限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无论如何,赵晴柔确信自己所倾慕的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风遥哥。她不会忘记自己与彼时更加年少一些的男孩初次见面时他的尴尬和无奈;在地震中他迎面跑来时的焦急与紧张;还有,还有两人熟稔得如同亲兄妹后,夏日操场草坪上的温柔微笑……

  尽管以上种种都终将不再属于她,赵晴柔也依然由衷希望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能够存续。这是她幼时回忆中为数不多的珍惜事物。很多时候,人们会不自觉地保护与自己无关的美好、哪怕付出很多原本不必付出的东西也在所不惜。这大抵是出于每个人人性彼岸的善良和温柔,只是它所占据的比重因人而异罢了。即使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在面对着泪眼婆娑的母亲时,同样可能会后悔、会对自己做的一切感到怨恨。善与恶总是共存的,犹如一对双子星在太空里盘旋。

  毫无疑问,爱情是种柔软如水又异常强大的力量,但这世界上总还是存在着许许多多它无法滴穿的磐石、无法治愈的伤口。换言之,爱情并不是万能的。即使是海誓山盟牢牢缚锁住的两颗心,也依然有被威廉退尔必中一箭射穿的不幸的可能性,赵晴柔理解这一点。

  因此,她甘愿化身为无形的壁障,尽可能地在不被两人发现的前提下隔绝那些潜在的痛苦与悲伤。上官雁行曾质疑过人力的有限和脆弱,问她如果无济于事又当如何?

  “那么至少我已经尝试过了,虽然悲伤,总归不会后悔吧?”赵晴柔这般笑着反问,让男孩哑口无言。

  真羡慕阿陈,这样看来,他沉溺在樱子的温柔乡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上官雁行沉默良久后才作出了貌似并不切题的回答,但是他心中明白,赵晴柔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阿陈,以前发生的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你要向前看……至少,你和樱子还有着充满希望的未来。”

  “对呀风遥哥,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孤身一人了啊。”

  在距离那次交谈的若干天后,两人在喜悦与悲伤交织的筵席上,对流着泪的男孩这般劝慰道。

   

  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若是几年前的我,一定会觉得这句话很可笑。被命运戏耍可怜人的自我安慰,真的有相信的必要吗?倒不如说盲从这句话的人们大多都面临着“上帝不止关了门甚至还落了锁”的困境。

  那时的我是多么天真无邪而桀骜不驯啊……直到我亲自感受到了它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如同蝼蚁般孱弱、世界上每一个人只不过如同蝼蚁般孱弱。自由?这个词汇听起来很美好,但什么是真正的自由?悲观地想,说不定人类只是被一双隐蔽手掌操纵者而不自知的提线木偶……在我们沾沾自喜时,那双手的主人也一定在窃笑吧?

  但是现在我相信了。若说这是被岁月磨平棱角大概也不太合适,在母亲逝世后那次至今未知目的的旅行中,我遇到了我一生的挚爱樱子,并且有幸得到了她的无限温柔。

  所以我只能去相信啊!我只能去相信这冰冷的命运啊!犹如一位虔诚的信徒那样向前伸出手拼命祈求,祈求他所信奉的神灵从指间播撒下的些许施舍的温柔。因为我也曾年少热血过、也曾幻想过要击碎命运,或许是来自它的警告让我失去了母亲……

  我真的不能再失去樱子了啊!如果连她都离开了我,我想我会疯掉的,一如古往今来许许多多不自量力试图挑衅命运权威最终落得凄惨失败下场的人们。

  因此懦弱也好无能也罢,我会紧紧抱住我的樱子,除此之外……穷则独善其身,我无法去做更多的事情了。

  啊,还有一件事情令我非常在意……那就是关于母亲的死,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在前年得了重病,也确凿找到了那时医院留下的证明和票据。可Estelle先生却说,母亲在上个春节还带我来过。如果他不是幕后黑手,就并没有欺骗我的理由。

  难道母亲的死还另有隐情?我无法遏制地滋生了这样的念头,脑海中却依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即使这样,这件事情我也一定要去调查个水落石出!我不奢求去改变什么,我只是想做到一个儿子的本分,能够在清明的时候为她上一炷香、与天国中的她多说说话……

  樱子是个孝顺并且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儿,她一定会支持我这样做的吧?啊,还有我们的婚礼,现在开始筹备的话时间上应该也比较充裕。在那之后,我和樱子就是真正的夫妻啦。

  不过现在去烦恼这些没有什么意义,当着大家的面我也不可能询问Estelle先生更加详细的情况,会让他们增添很多不必要的担心。说到底,这是对我来说无比重要、必须要直面的——私事。

  忘记了是谁说的,随着心智逐渐成熟,你会发现在你身上发生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事情都与别人无关。这句话实在太正确了,我愿称最先道出它的人为哲人。哲学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领域,正相反,它总是悄无声息地蕴藏在我们的身边。

  “太阳升起来了,太阳落下去了,我什么时候才会变好呢?”谁又敢说随手在墙上写出这句诗的天真孩童绝没有于流转的时间里窥见一丝哲学的真谛?

  咳,似乎想象力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天马行空了。尤其是在思考重要事情的时候,这可不好。

  忽然想到,如果按照Estelle先生所说,母亲的去世和我前往东瀛之间的时间似乎相当的紧迫,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我想一定是有关联的,甚至可能这才是我去东瀛真正的动机。毕竟,我不会那么心大地在刚刚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之后就去旅游。可若一切真如我所想,那么我遇到樱子这件事情本身究竟是对是错呢?

  不,无论对错,它已经发生了,只好姑且将它视作命运染着血的玩笑吧。

  因为,我真的很爱樱子。

  爱到可以为了她而原谅一切。

   

  冬天的日落总是来得格外早。

  帝都那条终于万籁俱寂的商业街上,走下出租车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叩响了明明写着暂停营业咖啡店的门扉。

  “宜兰姐,我来拜年啦!”赵晴柔将双手圈在嘴边,俏皮地大喊道。

  出租车司机大概就要换班了,将车停在路边后也走了下来,深深呼吸了几口凛冽的新鲜空气,活动着全身的肌肉。他的络腮胡刚刚全部剃掉,面庞也算是有种忧郁的俊美。

  “快进来晴柔,外面冷。”林宜兰在屋里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打开了咖啡店原本已经落锁的大门,“不是说过这么晚就不用来了吗?心意到了就好。”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她的语气中却满是喜悦和感动。

  “诶嘿嘿……”赵晴柔吐了吐舌头,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在除却北风呼啸外颇安静的氛围中,她们的嬉闹声自然格外引人注目。就连出租车司机都向两人投来略感兴趣的目光。

  男人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眯起眼睛仿佛想要仔细辨认什么。他相信如果再走近些,一定可以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但——他陷入了犹豫,迟疑地一直没有迈出脚步。

  即使得到答案又怎么样呢?他想,反正一切早已在自己含泪咬牙屈辱地接受那笔救命钱的时候结束了,没有半分死灰复燃的可能。那么大概,相忘于人海才是不幸中唯一的幸运吧。

  有着这样一种说法,最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男人这些年来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了,也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做得足够好。

  但是此刻,似乎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将他脚下冰冷的地面变成了泥淖,让男人被禁锢在原地,无论如何也无法洒脱地迈开脚步。

  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他自我安慰地想着,定睛一看,即将进入咖啡店的女人与心中的倩影重合得更多了。

  “宜兰姐,你认识这位司机大叔吗?”赵晴柔于玄关处无意间发现了这一幕有些担心,疑惑地问道,“他好像一直在看我们这边呢。”

  “司机大叔?谁呀。”林宜兰不解地歪了歪头,向女孩儿眼神的方向望去。

  她的身体几乎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不到一秒,却恰好被赵晴柔卓越的观察能力捕捉到了:“是宜兰姐的熟人吗?”

  “没,只是好像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林宜兰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子,只是片刻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可忘了到底是谁了,没准是以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我看走眼了也说不定呢。”

  “唔,好吧。”赵晴柔虽然略有些好奇,倒还没有八卦到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的地步,只是向男人歉意地笑笑,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咖啡馆在片刻的开门后再次回到了原本歇业的状态。

  出租车司机感喟地叹了口气,随即重新坐在了驾驶位上,毫不拖泥带水地向前驶去,不知要去往何方。

  “再见。”徒留下虚无缥缈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北风中回荡,却仿佛永远都无法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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