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夕颜你头发乱了。”午后的房间里,苏梓恒伸出一只手,试图去抹平妹妹翘起的一小撮头发。
“哥哥你太脱离时代了,呆毛才是ACG圈的萌点呢。”坐在床边身材娇小的萝莉少女连忙挡住了他的手,表情中带着些傲娇和嫌弃。
苏梓恒习惯了这种场面倒也不生气,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你要知道,我和你夜阑哥哥可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夕颜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反驳,可转念一想似乎并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论据支撑,不禁有些紧张地将眼神转向了一旁斜倚着墙壁的楚夜阑本人。
“夕颜,很可爱。”楚夜阑的话一如既往地少,只是他那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犹如冰山解冻。
“哇,夜阑哥哥笑起来好帅……”夕颜花痴地说道,一双美眸亮晶晶的。她这话固然有些主观的成分,倒也八九不离十。平时的楚夜阑身旁萦绕着一种高冷得近乎结霜的气场,导致没什么人仔细审视他的相貌。那些人大概一生也无缘目睹到他微笑时五官的和谐棱角。虽然这样比喻或许不甚恰当,但在夕颜的心中,这时的楚夜阑宛如温暖的风雪,于接触到她的那一刻悄然融化,化作雨水滋养着月光花的生命。既然有了所必需的生命之源,月光花为什么要等待下一个花季?不如就在此刻,尽情地盛放吧,为了自己心爱的人!
她忽地发力从床上站了起来,朝着楚夜阑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走去,但终于因为双腿软弱得无法支撑纤细苗条的身体而向前扑倒,眼看着双膝就要狠狠撞上地面。
会很痛的吧?夕颜在此刻想着,双腿肌无力并不等同于感受不到痛楚。正相反,她的双腿就像温室中的花朵般,或许一阵稍微烈些的风就不啻于天降横祸……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这样冲动呢?啊啊,原来是因为想到了那天雨中浑身是血和泥水的夜阑哥哥,这种感情叫作感动。如果我的腿骨折了的话……
夕颜的臆想停滞于此。在下一个瞬间,反应速度极快的楚夜阑出现在了她身前,用既不会让她跌倒也不会让她感到疼痛的适中的力道抱住了她,两人之间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让她的大脑当即格式化,变得一片空白。良久,她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生怕会遭到楚夜阑的责怪或愠怒。
她看到的只有心疼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夕颜不知道那是否能称作“爱”,但毫无疑问,那是楚夜阑唯独对她才有的、独特的温柔。他换了个姿势,将她用公主抱的方式轻轻放在了床上。
“夕颜,你想要传达给我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男孩俯下身子,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所以,现在当着梓恒的面,我给你一个答复。我喜欢你。我…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纵然是他,在如此深情地告白后也有些羞涩和忐忑。一方面是因为肉麻,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女孩儿拒绝了他……光是产生这个念头,就已经坠入万丈深渊了……
楚夜阑闭上了眼睛,做了一组深呼吸后才再次睁开。
那天下午的场景让他一生都无法忘记,因为他看到了夕颜天使般纯洁而最美丽的笑颜。
她边笑边流着泪。
“前方地面结冰,请各位游客小心滑倒。”浅见樱子盯着警告牌,口齿清晰地逐字念了出来,“风遥君也要当心哦,滑倒可是会很疼的。”
“那么为了避免摔倒,可以让我拉着樱子的手吗?”陈风遥借机问道,笑容在樱子看来有些坏坏的。
“才不要呢……”大概是想起了刚才旖旎的一幕,樱子似嗔似喜地白了他一眼,身体却很诚实地主动将一只春葱般的玉手递了过去,“哼,风遥君总是欺负我……”
“冤枉啊,我哪有,我爱樱子还来不及呢……”陈风遥叫屈道,嘴角勾勒出的弧度却暴露了他此刻心情的闲适与惬意。他握住了樱子在冬日里更加冰凉的小手,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她。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缓缓前行。倘若此刻有人拍下他们在雪中的背影,或许可以在小型比赛里拿奖吧。画面的和谐唯美只是一方面,更让人心动的,是满溢而出的幸福感。
“风遥君,那位是不是晴柔小姐?”不知过了多久,樱子忽然指着斜前方的方向,语气不太确定地问道。
陈风遥循声望去,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拿出了眼镜戴上,这才看清了具体情况。酷似赵晴柔的女孩儿坐在铺着薄薄一层积雪的长椅上,面色却似乎很是痛苦。
“好像还真是,我们去看看吧,樱子。晴柔她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他有些担心地征求着身旁女孩儿的意见。
“嗯,希望晴柔小姐没事呢。”谁知浅见樱子比起他来显得更加忧心忡忡,两人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几年前在帝都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发生过一场地震。
说起来很奇怪,帝都所处的位置明明不是东瀛那样的地震带,当年也没有任何的征兆和预测。所幸那次地震不算很强烈,倒也不至于让帝都伤筋动骨。余震更是几乎感觉不到,因此,那次突如其来的灾难很快为人们所遗忘在脑后了。
但对于极小一部分亲身经历过它的人,譬如我来说,那是我记忆中永远也不可能被时间抹除的铭印。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数学老师在黑板上书写着一条条步骤和公式,颇为古板的声音让一部分学生们昏昏欲睡。
做完了一道题,我利用微小的闲暇向窗外望去。阴霾的天空扬着沙尘,给人一种不祥的征兆。我的同桌正在偷偷瞟着我的答案,我突然的转头明显吓了她一跳。
广播声突然想起。正当我百无聊赖地猜测着究竟是有领导莅临视察还是哪位倒霉的同学又犯了事被警告时,涌入耳中的却是警报的刺耳锐鸣。
“今天又是消防演习吗?”
“不可能吧,没听说呀……”
同学们这样交头接耳着,讲台上的老师却皱起了国字脸上的、粗长的眉毛。
“大家安静,现在起立排成一队……”
他的声音仿佛短跑比赛中的发令枪一样,霎时间地面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有尘土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
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的我们自然都慌了神,跑得那叫一个慌不择路。我至今觉得,当时没有发生踩踏事件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的座位接近东瀛动漫中男主角的专用位置,距离班级的门自然很远。这就导致我落在了队尾,是全班最后一个跑出教室的。
这之后发生的事我已经不愿也不敢回想。灰尘迷住的双眼,发烫的灯管砸在了肩上,最严重的,因为看不清路,我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那时我已经无暇去顾及被碎玻璃碴子割出的伤口,只是站起身来,拖着撕裂般疼痛的脚踝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包围着我的建筑随时都可能坍塌,我明白这一点。
可是已经到极限了。我的左脚踝一定是骨折了,要不然会这样痛?那是我生平没有经历过的痛楚,自然也没有多少对它的意志力。我终于忍受不住疼痛,跪在了地上。
大家应该都已经安全地撤离了吧?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区区少了一个我的。不,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呢?难道真的有人像电影中表演的那样,奋不顾身地冲进来救我?
现实点吧,那是犯傻的行为。
我胡思乱想着,直到耳边传来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
“晴柔!晴柔!”他大声叫喊着向我跑来。如若不是风遥哥的声音和动作太过真实,我几乎以为自己在濒死状态下产生了幻觉,“你扭伤了?快上来,我背你。”
“那、那个……”由于被惊吓过度的原因,我在当时的情况下竟然说出了一句羞耻度爆表、直到现在想起还会脸红的话,“男女授受不亲……”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个?命没了可什么都没了!”风遥哥当时一定很无奈很生气吧?他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却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甚至有些伤人的话,“赶紧上来,如果死在这里可是对社会的极大浪费。”
这便是那段我不愿回忆的往事,也是我喜欢上风遥哥不能自拔的开端。而现在,时过多年我又一次趴在他的背上,却早已物是人非。
“可是,这样对樱子姐姐来说……”赵晴柔犹豫地推脱着。
“啊,没关系的,晴柔小姐。”浅见樱子真诚地与她对视着,笑容中都弥漫着善意,“您一定很难受吧?所以请不要在意我啦。”
“那……那好吧。”赵晴柔许是考虑到自己此刻确实没有行动能力,有些羞赧地小声说道,“谢谢樱子姐姐,也谢谢风遥哥……”
“没关系的,不过你以后可别那么脱线了……”陈风遥背起了她,随口调侃道,“有点沉……晴柔你是不是变重了?”
“才没有!明明是因为冬天穿的衣服太多……要不然就是因为风遥哥太长时间没锻炼了,也、也可能是当时地震所以激发了人体的应激反应,有些人在危急状况下还能抬起一辆车呢!”赵晴柔语无伦次地反驳道。看来,体重对于女孩子来说果真是一大禁忌。
樱子知道这两个人不可能真正吵起来,在一旁掩口轻笑着。她很喜欢赵晴柔,暗地里也希望着能够与她拥有更深的友谊,只是苦于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罢了。不过风遥君曾经说过,感情从来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而是用两个人之间的羁绊。那么,这次也算是我和晴柔小姐产生了羁绊吧,她想,虽然心里会感觉有些酸酸的……
赵晴柔伏在陈风遥的肩上,思绪和情感却可谓五味杂陈。温暖,可当它来自樱子(即使是无意且善意)的施舍时,还算是真正的温暖吗?那更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擦亮火柴时所看到的某个无法触及的梦。安宁,但已然得知它必将破灭,所以是伪造的安宁。伤心,风遥哥正背着自己呀,与自己的距离比樱子姐姐还要近呢,又为什么要悲伤?
不,或许从根本上就错了,她将刚刚建立起的思考全部否决。情感与颜料的不同在于它无法得到一个泛用的“定理”或“公式”,像红加蓝等于紫那般的简洁明了。若非如此,古往今来的人们大概也不会为之着迷了吧。
赵晴柔思索良久,也无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只知道,此刻所处的位置离她的家越来越近了。
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气氛竟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呵,与寒冷凛冽的雪正是绝配呢。
“未来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了梦呓般的声音,下一刻就消逝在了北风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甚至连听到它的人们都以为是幻觉。
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公园的角落里,那一双蕴含着愤怒、无奈和悲伤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