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群孩子大人热热闹闹吃过早点，张亭亭就带着一拨孩子去练拳脚，高子牧带着一拨孩子读书习字。小鱼百无聊赖，就被慈幼院里一个姑姑拉着教她缝补衣服。
小鱼翘着手指头，缝得七歪八扭，连跟姑姑一起补衣服的小姑娘都捂着嘴巴笑话她。
隔了一会儿，张亭亭就让孩子们自己站在院子“哼哼哈嘿”的比划着拳头，她自己倒了水坐在小鱼旁边跟她说话。
“你这么跟我们待着没什么事儿吗？谢青虹不会为难你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小鱼还在努力缝她手里的那只小袜子，一边缝一边摇头：“不会，我跟他说好。他要我的帮忙的时候，他再跟我说就是了。”
“这样啊。”
张亭亭在心里点头，果然如高子牧所说，谢青虹留这位苏姑娘在身边倒确实可能不是因为那么个猥琐的理由，而是有别的缘故。
“你们今天早上一起从那边巷道出来，就是你在帮他忙吗？”
“嗯。”
“你是在帮他什么忙呀？”
“我……”
小鱼侧过头来看张亭亭。
其实九哥跟小鱼说过很多话，教过她很多道理，只是她实践的机会不多。
上一回，面对谢青虹，她原本想着少说话，不说话，结果谢青虹太狡猾，把她的话篓子掏得干干净净，这一回，小鱼就看着张亭亭，慢慢的把嘴巴闭紧了一点。
“……就是帮个忙而已。”
“你之前说家里人都在，那你家也在京师？”
“不是。”
“那你怎么来的这儿？怎么认识谢青虹的呀？”
“走着来的。”
“谢青虹待你如何？”
“还行。”
张亭亭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就越问越心急，小鱼听张亭亭越问越多，回答就更加谨慎。
眼见她们两人的对话，越聊越干巴。
连旁边一起缝衣服的姑姑都觉得窘迫了，忍不住要插嘴：“我说……”
小鱼“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姑姑：“？”
张亭亭：“？？”
“谢青虹找我了。我得走了。”
小鱼说走就要走，她匆匆跟张亭亭、高子牧等人打了个招呼，就摆摆手赶紧走出了慈幼院。
张亭亭瞧着小鱼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喃喃的说：“她怎么知道谢青虹找她？”
慈幼院的姑姑瞅着张亭亭，无奈道：“人家姑娘分别是被你吓跑了吧。一句托词，你还当真了？”
然而这姑姑却不知道，小鱼一出慈幼院的门，上下左右瞧了都没有人，这便一摇手指隐身不见了。
*
有她自己的鱼鳞定位，小鱼即刻就找到了谢青虹所在。
不过……
这场景却叫小鱼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谢青虹叫自己来做什么？
这是一间珠宝首饰店，谢青虹带着他的副手秦晋以及几个锦衣卫都站在店里，肥嘟嘟的店铺老板和瘦巴巴的店铺伙计一脸苦相的看着他们。
而他们的对面，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年轻女子，和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
那女子穿着一身如烟如雾的紫衣，长发高高挽起，细致的点缀着珠玉，但她的容貌却比珠玉更吸引人。
她有一张如雪的脸，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鼻梁细挺，鼻尖精致，红唇微启，她看着谢青虹，眉头轻轻蹙起，神色哀愁又伤感。
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但却好像已经诉尽无限情思。
小鱼隐身飘荡在半空中，左看右看，犹豫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落脚。
这时候，就听谢青虹吩咐秦晋道：“既然柳姑娘不信，秦晋你去店门口迎一迎苏姑娘。”
秦晋应道：“是。”
小鱼还懵懂着，却见谢青虹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往半空中瞟了一眼，小鱼立即就醒过神来——这是给自己暗号呢。
她立即飘去店外，找个偏僻无人的街角现身，然后再急匆匆的往珠宝店赶过来。
果然就见秦晋正在店外翘首以盼的等着自己。
“小……苏姑娘，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大人正带着我们办案呢，偏偏遇到柳姑娘，柳姑娘非要问我们大人买了首饰是给谁买的……”
秦晋悄声跟小鱼说经过。
这短短几步路程，秦晋忠心耿耿还不忘帮谢庆红剖白：“这实在是巧遇，我们大人对柳姑娘一向平平……就是这柳姑娘，时不时胡搅蛮缠……”
小鱼进了珠宝首饰店，店里的几个人便都扭过头来看她。
谢青虹冲她招了招手，“小鱼，你过来。”
小鱼乖乖过去。
“你看这个，你喜不喜欢？”
柜台上摆着一套宝石珍珠金头面，顶簪、挑心、掩鬓、发钗、耳坠尽数都镶嵌着华贵的宝石，点缀着浑圆的珍珠。
小鱼对这些没什么讲究，只看着流光溢彩，便点了点头。
于是，谢青虹就拿起一根发钗轻轻插在小鱼的发髻上，颇为认真的端详了一阵子，才点头说：“那就这一套了。包起来带走。”
“谢青虹。你好狠的心。”
谢青虹这一番作态，那美貌女子果然就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莲步轻移的去了。
她的小丫鬟惶恐的跟了出去。
谢青虹哪里管她们。
只丢下一个钱袋在柜台上。那钱袋子一歪，露出一大把金瓜子。
胖掌柜只差没有把头埋进地里，哪里敢收这个煞星的钱，只一个劲儿的说：“不敢不敢，只求大人赏小人一个福气，让小人孝敬大人。”
谢青虹怎么会理他。
只带着小鱼就扬长而去，而一众锦衣卫就一把颜色鲜艳的漂亮尾羽跟着走了。
小鱼顶着那个拖着珍珠坠子的发钗走在谢青虹身边，满腹好奇的问：“那个人是谁？她长得好漂亮。”
“她是柳黛。”
“不认识。”
“你知道张亭亭，不知道她吗？我以为你们早把我的生平翻看了一个遍。”
“我们也只看重要的事情呀。”
“那什么是重要的事情？”
“嗯？”
“重要的事情，是指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还是对你们来说重要的事情？”
小鱼一时被问住了。
但她在自己的记忆里找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柳黛是谁了。
谢青虹父母过世之后，他并不是马上就被送到了慈幼院的，他曾经在街头上流浪过一段时日。他那时候才五岁，父母又是背井离乡来到京师，骤然遭遇变故，夫妻双双病重，竟然连一个可以托付孩子的亲朋也没有。
谢青虹流落街头，成了一个不会乞讨的小乞丐。
就是那会儿，他遇到了柳黛。
柳黛是个出生在青楼的孩子，父不详，不过传闻她的母亲是个来自异域的绝色美女。青楼的老鸨看中柳黛的根骨，认定她是自己下半辈子的养老钱，于是另辟了一个小院子，请了人，悉心养育柳黛。
柳黛那个时候也就七八岁，但已经出落得美貌惊人，几乎可窥见日后沉鱼落雁之姿。
谢青虹流浪到柳黛院门外。
她瞧见了，就让照顾自己嬷嬷每天给谢青虹饭吃。
她像是养着一条小狗一样，养着谢青虹。
给他饭吃，逗他玩，问他喜欢什么，关心他高兴不高兴。
那日子很短。没几日，青楼的老鸨子就知道柳黛养着一个流浪儿，于是就遣人把谢青虹送去了慈幼院。
小鱼若有所悟，猛地转头看向谢青虹。
她转头转得急，那珍珠坠子一下甩到了她的脸上。
小鱼捂着脸蛋，认真的问谢青虹：“所以，张亭亭对你来说，是不重要的事情。柳黛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事情。对吗？”
“谢青虹。你其实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冷漠无情，也不是只在乎权势利益的。你记得柳黛照顾过你，所以张亭亭缠着你对你说教，你就讨厌张亭亭，但柳黛对你胡搅蛮缠，你却不讨厌柳黛。你其实可以做一个善人的，是不是？”
谢青虹没有回答。
他只是把小鱼头上那根发钗拔了下来，丢给了身后的秦晋。
“今天晚上，我要设陷阱抓一个抢劫杀人的大盗。你自己回去玩吧。”谢青虹说。
小鱼却已经心满意足的欢喜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