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恭的案子毫无进展，明明有一个重大嫌疑犯谢青虹，却碰也碰不得，裴进已经是自顾自气得七窍生烟了，顺天府府尹还偏偏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成天劝他，人死都死了，能找到凶手便找，找不到也是天命难违。
去他的天命。分明只是府尹怕了谢青虹。
不过顺天府近日报了不少少女失踪案，虽然丢的要么是小门小户家的离家出走的女儿，或是出了府一去不回的丫鬟，又或是去私会情人的小商户娘子，而且都是大半天的上了街便不见了，不像是寻常拐子所为。
但积少成多，也让裴进多留了一个心思，叫差役去探听情况。
没想到昨日，就有了一条可疑的消息。
说是有人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当街拉走了一个小姑娘，要来顺天府衙报官。
可昨日分明没有这样的两个人来过。
裴进起了疑心，就找差役去寻了昨日见过那个壮汉和小姑娘的路人去问话。
这一问，那个小姑娘的模样路人倒是记得，可那壮汉谁也说不清楚长什么样。
只是一听是拉人去府衙，一众百姓就放任那人把小姑娘带走了。
裴进一听，就知道不好。
立即找了顺天府衙的画师，让昨日在场的人口述，把那个不见了踪迹的小姑娘的模样描绘了下来。
然后又派差役去街头巷尾打听，近些日子都有哪些街头巷尾的小纠纷小闹剧。
这一问，才知道，近日出了不少在街头逮住了自己家逃妾的主家，找回了自己的失散多年的女儿的老头。只因为这些街巷相隔甚远，而且众人只当看了个热闹，转头就忘。
裴进气得不行，只赶紧叫差役再去问那些之前报过家里姑娘走失的人家，有没找回来，全都带一个家人过来顺天府衙，让画师一一画像，再去找那些看过热闹的路人确认当时被带走的是不是有这些姑娘。
这一通交代下来，裴进才拿起之前画师画下来的，昨日失踪的那少女的画像。
这一看，裴进忽然愣住了……
“通判大人？怎么了？”差役探着头问他，“可是这画像有什么不对？”
裴进眉头越皱越紧，说：“这个姑娘，我见过……”
差役大喜：“这是好事呀。这是谁家的姑娘？咱们得赶紧去她家去确认一下，看这个姑娘是不是真的丢了？”
“这个姑娘，是谢青虹家的丫鬟。”
差役：“嗯？？？”
裴进只见过小鱼一面。
那一日小鱼在慈幼院跟孩子们玩，裴进正好带了一些新买的笔墨送来慈幼院，他远远看到小鱼混在孩子堆里，便问张亭亭，那是谁。
张亭亭支支吾吾的说，是谢青虹的丫鬟。
裴进盯了谢青虹多年，何曾听说过谢青虹有丫鬟？
不由的认真看了小鱼好几眼，还想去找小鱼探听一下谢青虹的事情，却张亭亭拦住了。
张亭亭说，她已经问过小鱼了，小鱼这姑娘天真单纯，对谢青虹的事情一概不知，还十分仰慕信赖谢青虹。
让裴进别去吓唬人家小姑娘。
没想到，谢青虹家的小丫鬟，也能当街被人拐走。
一时之间，裴进心思百转千回，甚至疑心起谢青虹是不是跟这起少女失踪案也有关系。
但转念之间，他又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甩了出去。
差役还在一旁，维持着震惊的模样，战战兢兢的说：“这伙人贩子可算是完蛋了，居然连谢、谢、谢大人家的丫鬟也敢绑！”
“我也只见过这姑娘一面。我去趟北镇抚司，确认一下。”裴进道。
这一次到北镇抚司，总算没人拦着不让进去了。
裴进在门口让人通报了一声，不多久谢青虹的副手秦晋就跑了出来，满脸惊诧：“裴大人，您是说，我们谢大人家的小……苏姑娘被人贩子抓走了？”
裴进把画师画出来的画像递给秦晋：“你看是不是她？”
秦晋一看，可不正是小鱼。
裴进皱眉问：“据查，这位姑娘昨日上午就已经被绑走了，应该一夜未归，难道你们谢大人竟然不知道？”
“这个、这个……没听我们大人提起。”秦晋还陷在震惊之中，“我这就派人去禀告大人！”
眼见秦晋匆忙离去，原本对谢青虹已经放下怀疑的裴进，不由的又对谢青虹起了疑心。
谢青虹身边这么多年，统共就出现过这一个丫鬟，他住的那个院子又空空落落，一目了然，总不至于在家丫鬟一夜未归，他也不曾知晓。若是他知晓了，为什么又不找她？
秦晋既然如此惊诧慌乱，可见在秦晋看来，这苏姑娘在谢青虹心中也该有点分量……
裴进正想着，就见秦晋脸色十分难堪的大步走出了北镇抚司，语气犹疑的说：“我们大人说，苏小鱼姑娘确实昨夜未归，一切就都托付给裴大人，请裴大人好好调查，若有消息再来北镇抚司告知我们大人即可。”
裴进疑惑道：“就这样？谢青虹的意思是，他就不管了？”
秦晋为难的点头：“是的。”
这个问题，刚刚秦晋已经斗胆，当面问过谢青虹了。
其时，谢青虹正在审犯人。
谢青虹审犯人，一般两个犯人一起审问，两个人隔开，彼此看不见，但疼痛和恐惧却互相传染。
秦晋进去，说了裴进来北镇抚司求见谢青虹的缘由。
谢青虹却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也许目光凝了一瞬，然后就说了那番话。
秦晋没料到谢青虹竟然一副不管苏小鱼的模样，忍不住追问谢青虹：“那顺天府衙办事不利索，裴通判对大人您多有敌意，要不要属下带人去协助督查？”
谢青虹瞅了秦晋一眼，他什么都没说，但秦晋已经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立即退了出去。
当年谢青虹初掌北镇抚司，实在年纪太小，且人人都知道他是搭着冯督主的关系，免不了有人看轻他，在他面前摆老资格，东一句建议西一句提醒，谢青虹当面什么都没说，但就那半年，这些不长眼的人就被派出去做些不要紧的活儿，但就是这些不要紧的活儿，把他们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折进去了。
自此以后，谁还敢在谢青虹面前指手画脚。
也是他，跟了谢青虹这些年，又自以为苏姑娘有所的不同，竟然就失了分寸。
这些细节秦晋当然不再跟裴进提及，等目送着裴进离去，秦晋才再回去见谢青虹。
仅仅这片刻功夫，那两个犯人已然招了。
秦晋跟在谢青虹身后，见谢青虹站在门口停了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他屏气敛声等谢青虹说话。
然后就听谢青虹道：“你带人跟着裴进去看看。”
秦晋这一下是真的有些吓着了，原来谢青虹也有会有犹疑不定，不能果决的时候，他压住心底的震颤，低声应道：“是。”
*
听说小鱼不是自己走了，而是被人贩子绑了的那一刻，谢青虹是觉得有些可笑的。
好好儿一个神仙，竟然能落到这样的地步，未免太荒唐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确实是能发生小鱼身上的事情。
秦晋问，要不要带人去协助督查？
这又什么可督查的？顺天府衙若是连这样的案子都办不下来，要锦衣卫插手，那要顺天府衙又何用？
锦衣卫做的事情越多，越是把这群人养成酒囊饭袋，一无是处了……
何况小鱼毕竟是个神仙，就算被人贩子抓走了，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她反正餐风饮露，也饿不着她。她刀枪不入，也伤不了她。
可是他又想，这小神仙傻乎乎，被人看着，便不敢逃跑；被人识破了身份，就受制于人；被人哄骗两句，就能献出仙术为人所用。
要是别人这样哄她，她怎么办？
她本来就是个犯了过错，被罚下来的神仙，要是再犯错，也不知道又要把她罚到哪里去？
她没有带着她的小木雕，她还能求助于她的九哥吗？
思绪一散开，他便不由的停住了脚步。
他又想起昨日一早，小鱼伏在他床头，笑盈盈的问他，需要不需要她帮忙的模样？
谢青虹把手伸进怀里，摸出小鱼给他的玉片。这玉片，似玉非玉，窄而薄，有浅浅的纹路，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只要握着这个它，就可以召唤那个小神仙。谢青虹的手指细细的婆娑了一下这玉片上的纹路。
他最终还是交代秦晋，去协助裴进。
*
锦衣卫毕竟人手充足，信息通达，至傍晚，就已经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