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献殷勤，当然是有所图。
谢青虹立即很客气的回绝了小鱼所请，反而跟她说：“最近北镇抚司公务繁忙，但都是寻常琐碎杂物，并不需要仙术的帮助。如果你一片热心，不如试着去帮助别人？”
小鱼瞪大眼睛，支支吾吾的说：“可我想帮助你。”
谢青虹轻笑：“但我现在不需要帮助啊。”
小鱼攒了一个晚上的欢喜，统统落空，愣在当场。
谢青虹洗漱换装，自去了北镇抚司。
小鱼窝在家里数蚂蚁，内心感觉到了一点凄苦。
慈幼院，她今日也有几分不敢去了，总觉得好像昨天是得罪了慈幼院的姑姑们。
“为什么做一件事这么难呢？难怪九哥要叫我小咸鱼。小蚂蚁啊小蚂蚁，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算了，就这么躺下继续当一条咸鱼比较好？”
可是当咸鱼的时候，也会有几分伤心的。
哥哥姐姐都那样威风，说不出的聪明能干，一众神仙提起他们来也有说不完风光故事，可是提起她，就都没话说了。
因为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做成过，只是一条跟着哥哥姐姐后面的小咸鱼，连闯祸都是很小的错事，这次谢青虹的事情已经算是她闯过最大的祸了。
“要不然，就算了吧。”小鱼对着蚂蚁说。
小蚂蚁不理会她，把一小片叶子顶在头顶上，哼哧哼哧的往自己的蚂蚁洞里拖。
小鱼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如果她躺倒变作一条小咸鱼，肯定也会被这小蚂蚁拖走吧。
小蚂蚁比她可有志气多了。
在家里待着，只能继续烦闷下去。
小鱼拍了拍脸，振作起来出了门。
顺天府不负繁盛之名，大街上不说摩肩接踵，但也确实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鱼跟着人流往前走，心不在焉的听着各色小摊小贩们热热闹闹的叫卖。
然而她正这么走着，忽然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拖着转过了身。
小鱼转过身，就见那人牛高马大，壮得几乎有小鱼两倍大，满脸络腮胡，连长什么样子都难以看清，只朦胧让人知晓这一定是个能一拳打死牛的壮汉。
他用力拧着小鱼的手臂，张大嘴巴喊道：“就是这个女贼，昨天晚上灌醉我，偷了钱袋。”
腥臭的口水和满嘴酒气直扑到小鱼的脸上，小鱼皱着脸往后仰，躲避他的荼毒。
“你胡说，我都不认识你。”
“你是个贼，你当然这么说，我这就拉你去见官。”
“等一下等一下。”小鱼用力的挣扎，可是那人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死死的抓着她。
围观人群见小鱼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也有出来让那个壮汉赶紧放手的，结果被那壮汉一腔口水喷过去，“怎么着，我松了手，她溜走了，是不是你赔我的钱？我可告诉你，我钱袋里有四十两银子的银票和七八钱散碎银子。”
他这话说出来，谁还敢搭腔？
于是又有人赶忙劝解小鱼：“别怕姑娘，既然不是你，跟他去见官就是了。我们顺天府通判是个大好人，最擅长断案，绝不会冤枉了你的。”
小鱼还能如何？
她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一个凭空消失……
于是只好被壮汉拖着走了。
但心里，她不由暗暗责备谢青虹：“如果不是谢青虹早上拒绝她，她也不必遭此横祸！”
不过，反正她没有偷过此人的钱袋，而且她昨夜分明安安分分待在谢青虹家，只要去了顺天府衙见了官，自然就得把她放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她果然好天真。
小鱼也没去过顺天府衙，只能被拖着走。
这壮汉抓着小鱼横冲直撞，拐了好几个弯，眼见人群就越来越少了，小鱼心里有点茫然，正想问，为什么顺天府衙如此偏僻？
就见这壮汉，忽然拖着小鱼进了一条窄巷，捂着她的嘴巴，把她拽进了巷尾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就见院子还有一个吃到的瘦子，一见小鱼就喜不自禁的说：“哟，又抓来一条小鱼？”
被捂着嘴的小鱼：“？？？”
然后，小鱼就被扔进了院子中那一口井里。
*
井很浅，而且没有水，井底铺着厚厚的草垫子。
小鱼原本打算趁此无人的机会，隐身逃跑。谁知道她刚一转身就看到井底的草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
虽然跟着九哥这么多年，也见过几个妖魔鬼怪，但此时小鱼还是吓了一大跳，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磬。”
“你别怕。”随着那双眼睛露出来，草垫子后面露出一个少女，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小鱼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井底原来不是井底，而是一个地窖，只是在上头的做出井栏，扮成了一个井的模样。
这井底地窖里，加上小鱼一共有四个少女。
小鱼听其余三个少女说了经历，才知道，原来壮汉和那瘦子就是一个人贩子团伙。最开始出声的那个姑娘，叫青青。她是第一个被抓来的，就听她说：“我来的那天晚上，听他们在院子里边喝酒边说，要等十五，就把我们都运到南方去卖掉。”
一提起这事儿，另外两个姑娘就嘤嘤哭起来了。
小鱼皱了下眉头，说：“你们没有试着逃跑吗？”
青青反问：“怎么跑？这井虽然不高，但没有绳索也爬不上去啊。何况井外有人看着我们，我们一冒头，就被人瞧见了。你难道能跑得出去？”
小鱼心道，如果你们不在这儿，那我确实是能跑出去了。
可当着你们的面，我也不能用仙术……
“也许，会有人来救你们的。”小鱼喃喃的说。
“反正我们三个，是没有人要来救我们的。”青青哀伤的说，“我只是府里一个丫鬟，我出了府就没回去，只怕府里只当我是自己逃了。她们两个是和家里人吵了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恐怕此时还没人知道我们是被人贩子抓走了。你呢？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当然会有人来救她。如果她被人绑了不能回家去，九哥会来救她，她的哥哥姐姐们知道了也会来救她。可这些，不便跟这三个姑娘说。
何况，她与她们本就不同，即便无人来救她，她总能找到一个空暇自己逃跑，毕竟又不是人人都是谢青虹，在瞬息之间就能逮住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鱼忽然想起了谢青虹。
算起来，她也是谢青虹的丫鬟，那么她丢了，谢青虹会来救她吗？
她也不是完全的傻瓜。她知道谢青虹想要用她的仙术，为他办事。也知道谢青虹认为她一心要让谢青虹不再做锦衣卫，改恶向善，重回十世善人之路的想法，有些可笑。甚至，或许谢青虹还觉得她总缠着他，还有几分烦人。
会不会，她就这样不见了，谢青虹反而会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当咸鱼，头一回想要为别人做点什么，可九哥让她不要做，连谢青虹这个当事人也不领情。
在那两个姑娘们的嘤嘤声中，小鱼也不由落寞的安静下来。
*
谢青虹忙了一日，回头就不见了小鱼。
他原本并没有察觉，只当这个小神仙在他这里受了小小挫折，便游荡去了别处玩耍。大约不过片刻，就会把烦忧抛在脑后，又带着一些傻里傻气的念头来缠他。
可这一晚上，小鱼也没有回来。
他第二天早上睁开眼，也没有看到小鱼一如既往的笑脸。
在那一瞬间，谢青虹心里有一点尘埃落定的感觉，就好像原本就在等着这一刻。
她本来就该放弃的。
可是出门的时候，看见小鱼房间的窗户大开，窗台上还放着她雕的木像和一朵正在渐渐枯萎的玉兰花，谢青虹心底却又有一丝他不肯对自己承认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