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年当五十有六，却依旧中年人模样，这些年虽挂太傅之名，兼领相国，却一直没有真正掌握实权，这个本该文采惊世的书生，却因为太上皇的不满而空在其位多年，想来不显老态也是因为多年清闲，此时武帝爷的话让他受宠若惊，不难想这个文韬武略的帝王此时特意提起沈家，想必是要有所动作了，但帝心如渊，若是猜错了可就是万劫不复，于是秉虞委婉的说道：“沈国公的女儿嫁给了灵帝陛下，算是外戚，且王道沈家历史悠久，朝中亲信门生盘根错节，实为国之根基。”
“是啊，确为国之根基，秉虞啊，朕给过你一次机会了，再这般弯弯绕绕可活不成哦！”武帝爷轻声威胁道，一字一句若雷霆响彻耳边。
秉虞少于和这位帝王打交道，一时之间也摸不著他的性情，但既然此刻君要自己说实话，抗旨是死，如实说还不一定，倒不如拼一把，“臣知罪，既如此，请陛下谅臣直言不讳，沈家实力可撼动国之根基，不过沈国公既然在世，他们定不会做出什么违逆之事，但为臣者，没有谋逆之心和没有谋逆的实力是两回事，而今给臣对沈家的看法便是，世代忠烈，却千不该万不该有功高盖主，撼动皇权。”
白发中年男人沉默着，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他知道沈家于燕国意味着什么，生灭予夺也只在他一念之间，可是将来若是自己真的不在了仅凭孙儿怎么可能押得住沈家这座大山？百里的江山，不容任何外人染指，哪怕再不济后人没有能力保住祖宗基业，那这山河也只能绝于百里之手，话以之此他的心里早有了决定，或者说在决定召见秉虞之时，某些决定也已经不会改了，“朕给你三道旨意，时机合适的时候，由你来颁布！”
说完，武帝爷从床头拿出三道圣旨，丢给了秉虞，秉虞挨个拿起来细看，一语不发，眼里却满是惊愕，但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磕头行大礼道：“臣纵死也绝不会辜负陛下重托！”
“呵，文人之言最是不可信，圣旨收好了，这是朕为灵儿所做，别的我不敢确信，你和玉潇君子相交，总是不会负他，灵儿是玉潇的儿子，亦是朕的孙子，交给你了！退下吧……”
秉虞见状行礼告退，缓缓走出大殿，只不过行至殿门前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山河秀丽，海晏河清，君且慢行！”
那书生楞在原地，沉默片刻，苦笑两声，缓缓出走，一时之间，仿若回到当年松山之下和玉潇相逢，那一刻，纵是十年寒窗也是值得的，一身所学能被家国需要，终不负自己。
……
今日南宫中召见秉虞之事在各大势力中传得沸沸扬扬，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当朝太傅终于是要为当年之事付出性命时，他却又安然无恙地从南宫里出来了，文采惊世，多年沉寂，一朝不用，半生无用，今朝却不死，那便是要有重用，无数人心里都开始慌乱，谁也不相信武帝爷单独召见秉虞只是为了说说话，想来这何尝不是一种危险的讯息，不少人千万太傅府中拜访，却被拒之门外，或是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秉虞一回到府中便门户关闭，命令管家从此再不见客！
而就在秉虞君前脚刚踏出宫门之时，一连两道圣旨发下，一道是急召沈家家主沈极镇和沈极云进宫，另一道则是命玄天司将沈长流打进玄天司的死牢中监禁，既不定罪也未言处以极刑，不杀不放，想必便是要监禁终身了，没有人在为其感到不值，朝堂如人生，起起落落再正常不过，一朝得势如日中天，一朝失势家破人亡，沈长流算好的了，总算是保住一命，哪怕玄天司的地牢只会让人生不如死。
沈家两位大人物奉旨进宫时分头坐了两架马车，家主平静如常，二爷亦如此，只道是曾经这种情况本该商议一下，今日却是在接到圣旨之后二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很快在宫中进了面，面对绫罗帐之后的武帝爷，二人毕恭毕敬的行礼，一切显得那般平静。
谁也没有先说话，打破平静的还是小太监奉命送来的两杯新茶，大哥沈极镇端起茶时眉头一皱，脸色苍白起来，二弟沈极云却是什么也没说，专心品起茶来，也不知道这样尴尬而平静氛围持续了多久，那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家家主眼里竟是闪过一丝绝望，率先开口道：“陛下这杯茶，青涩苦闷，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茶。”
“新茶虽是又涩又苦，但却能宁心静气，比起老茶的浑厚甘醇还是新茶能令人感到愉悦，老二你以为呢？”绫罗帐后传来武帝爷低沉的声音。
沈极镇心知这是陛下在拿新茶旧茶隐喻朝堂之上的新秀和旧臣，恍惚只见好似也明白了什么，一旁老二点了点头，“陛下说得是。”，见状沈极镇脸色越发阴沉，心中生发了一丝不安，但他还算沉得住气，什么也没说，又沉默起来。
武帝爷既然叫了他们来，当然不会是为了简单的喝茶，见二人又不说话，他冷笑一声言到：“你应该有不少话要同朕讲，怎么就突然沉默了起来，沈爱卿，关于这次天荒大会牵连出来的事儿，你是不是该好好说说。”
沈极镇依旧平静，缓缓言到：“臣本想着过几日一切结束之后再行上书圣听，不过如今情况也算较为稳定了，贼首唐坤，薛断桥已然当场被毙，五万因煞阵而疯狂的禁军将士已然平定，一些还有救的如今送回了城中休养，其他枉死将士也按照军中规定分发抚恤。”
“你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些。”
沈极镇眯了眯眼，“陛下想听什么，还请明示！”
“你说呢？非要朕来替你说吗？还是说你真当朕是老迈昏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