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沈淮宣说话呢,尹红红就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将一边桌面上的铜镜挪开,底下竟然有一个机关一般的转盘,尹红红熟稔拧开转盘,往一旁的墙面上轻轻一推,那整面的墙换便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沈淮宣一惊,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豁口,墙面里分割出一块移动的方块,机关转动,那方墙后的暗道也显现了出来。
“从这里过去。”
尹红红拍了拍手,带着仍旧有些震惊的沈淮宣走下暗道,顺着长梯下行上爬,再打开面前的门时,已经到了那天沈淮宣头一回见到尹红红时的木门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脸色顿时僵在那里。
闻瓦人已经不知去向,床榻上随意丢着几件浸满了血污的衣衫,一旁还扔着一把血迹还未干透的长剑,整个房间被翻得凌乱一片,空气中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闻瓦兄这是……”
沈淮宣脸色有些难看,该不会是闻瓦被什么人暗算,遭了难,看这样子,似乎也是重伤之后被人带走。
尹红红的脸色虽然冷了下来,却很快恢复了镇定:
“他没事,估计是刚出完任务,现在可能躲在哪,一会就回来了,你我二人,就在这里等等罢。”
“老师今天,怎么有这样的雅兴来看我?”
宋秉正跪坐于一方矮矮的棋盘前,另一端则是坐着一位黑袍老者,须发皆白,清瘦却面颊红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怎么,还不准我这个老不死的,想起你这个徒弟了?”老者自贬末了,哈哈大笑,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一粒,“没想到,我虽然久不教你了,这棋技倒是精进了不少,在我手上也能挺下这么久。”
宋秉淡淡一笑,眼里依旧是一潭死水一般的沉静,过分瘦削的身子藏于一袭白衣之中,面色惨白,唇也失了血色,望着僵局的棋盘沉吟了半晌,比女子还纤细的指执一白子,缓缓落于其中。
宋秉才收回手,忽然脸色蓦然涨红,才来得及偏过头,就骤然爆发出一阵剧烈地咳嗽。
“身子还是这么差,唉。”老者望着他咳得通红的脸,不由得有些心疼地叹息了一句,手上依旧不停地落下棋子,“不过到这就结束了。”
宋秉微笑,两手慢慢收于袖中,语气依旧是不变的温柔细气:
“能和老师再过招,已经是宋秉的荣幸,若是有生能赢下一局,也算是遂了心愿。”
“你这小子!年纪尚轻,怎么说这等丧气话,我这老骨头还不想送黑发人。”老者佯装生气,一阵吹胡子瞪眼,活脱脱一副乐呵小老头模样,“你爹有的是钱,多贵的药材都是用的起的,就是吊着,也能把你这条命吊到我这个岁数咯!”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大不敬,可从这位老者口中说出,旁观的仆从宫女却没一个神色有异,宋秉依旧是淡笑,只是唇角的弧度比方才又加深了几分。
“若是父皇能够护着我一世,那便再好不过。”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那老者也张着口,望着这个过分虚弱却偏生是他最为得意疼宠的天才门生,竟也接不上话,良久才只是摇了摇头。
“你下棋,过于浮躁了。”老者看了一眼棋盘,转开话题,“虽然比先前有所精进,一开始也懂得掩藏攻势,可终究是耐不住虚荣,过早便暴露了意图,才让对手抓住了破绽。”
宋秉听着这一席话,依旧是垂眸不语,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眸中的光芒却是闪动。
“这棋局,往小了说不过博弈消遣,徒增乐耳,往大了说,则是一人的心智则略,包容整个天下变数,三界之间,无不在一场浩大的棋盘之中。”
老者顿了顿,知道宋秉此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神色多了几分赞许:
“为执棋者,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将对方如何逼入绝境,而是状若无意地落子布局,等对手回过神,整面棋局皆为我网,无处逃脱。”
好一个皆为我网!
宋秉抬眸,笑道:
“老师的教诲,学生全部记在心上了。”
老者还想说些什么,庭院的门忽然被人衣角踹开,夹杂着侍从惊慌混乱的呼喊,太子哈哈大笑着,声音传了进来:
“二弟!你看我和三弟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老者脸色一紧,几乎是本能地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他对这个太子相当不喜,但他眼下已经接近羽化,对人事应当尽量插手,连国事也尽不过问。
“什么好东西?”
宋秉倒是配合地露出了些期待的神色,宋行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便将宋立手中的东西一把夺过,献宝般递到宋秉眼前。
“如何,这血参成色不错吧?”
饶是见惯了药材的宋秉,眼前也不由得一亮,冰凉的指从血参还带着些许干涸泥土的表面抚过,血参的颜色已近铁锈的暗红,显然有了许多年头。
宋秉抬头,宋立在血参被夺的一瞬露出了不满的神情,也都没逃过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朗朗开口:
“多谢大哥三弟了,这样挂念着我。”
“哎,跟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宋行哈哈大笑,近乎夸张的音量和宋秉的虚弱对比鲜明,目光在房间里转了转,忽然就看见了不远处桌面上的麒麟摆件,顿时稀奇地凑过去。
麒麟通体粉红,光芒闪闪,仔细一看才发觉竟是用珊瑚树刻成的,麒麟眼睛的部位还镶嵌了一颗晶莹无暇的殷红宝石,宋行顿时喜欢得不得了,在手中不断把玩着不肯放下。
“大哥喜欢这珊瑚树?那便赠予你了。”
宋秉见宋行这样喜欢,当下爽朗开口。
“真的?”
宋行惊喜不已,将麒麟一把塞入怀中,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和他抢。
见他这幅样子,一只在一旁没说话的宋立心中暗暗讥讽,宋行就是光长年岁不长脑子,这麒麟多半是父皇赏赐给宋秉的宝贝,这样近乎明目张胆地索要就算了,若是日后被父皇看见,责问起来看他该如何是好!
宋行的脑子里却没有这么多门道,他虽贪财好色,但对宋秉这个胞弟却是真心实意,宋秉既然送他,那他便高高兴兴心安理得地收了。
“二弟,你是在和国师下棋?也让我玩玩!”